第111章 秘境外的喧嚣

　　潭水清澈如镜，清晰地倒映出李长生年轻得过分的面容。他凝视着水中那双沉淀了数百年智慧的眼眸，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光滑的下颌。青春永驻带来的并非全然是欣喜，更有一丝与时代逐渐剥离的疏离感。就在他心神微荡，思索着这具近乎停滞在时光长河中的躯壳，与外界那奔流不息的历史洪流之间日益增大的鸿沟时——

　　“轰隆！！”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伴随着脚下地面清晰的震动，猛地将他从思绪中惊醒。

　　李长生豁然抬头，眼中瞬间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清明。这不是地震，震源并非来自地底深处，而是来自……秘境之外！紧接着，一阵隐约却密集的喊杀声、兵刃交击声，混杂着某种野兽般的咆哮，穿透了秘境入口那层天然的迷雾屏障，丝丝缕缕地传了进来。

　　“嗯？”李长生眉头微蹙。他在这昆仑山深处隐居已近百年，此地人迹罕至，偶有采药人或猎户误入外围，也绝无可能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听这声音的规模，绝非寻常江湖械斗，倒像是两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或是某个大势力在围剿什么。

　　他心念一动，磅礴的神识立刻如水银泻地般向外蔓延，轻易穿透了秘境入口的阵法。原本只是为了预警而设的微弱神念，此刻被主意识接管，瞬间将外界的景象“映射”回他的识海。

　　秘境入口位于一片陡峭的山崖之下，被天然形成的藤蔓和奇门阵法遮掩。此刻，山崖之外约数里处的山谷中，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厮杀。

　　一方人数众多，约有三四十人，身着统一的暗红色劲装，手持制式弯刀，进退颇有章法，隐隐结成战阵，显然是某个组织的精锐。他们衣领上绣着一个不甚起眼的火焰纹章，李长生略一回忆，便认出这是近年来在西北一带声名鹊起、亦正亦邪的“赤焰帮”的标志。帮主据说得了些西域武学的传承，刀法狠辣，野心勃勃。

　　而另一方，则让李长生目光微凝。那只有七八人，被团团围在中央，人人带伤，衣衫褴褛，却兀自死战不退。他们使用的武功路数颇为奇特，刚猛凌厉中带着一丝未曾磨灭的煞气，招式间隐隐有军阵搏杀的影子。更重要的是，李长生从他们破损的衣衫碎片上，看到了一个几乎被遗忘的标记——一个模糊的、残缺的明教圣火纹！

　　“是明教的残余？”李长生心中了然。如今外界已是明朝洪武年间，朱元璋坐稳江山后，对昔日共同抗元的明教旧部大肆清洗，这些人多是当年抗元的功臣，如今却成了朝廷钦犯，被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没想到竟有一支逃到了这昆仑深处。

　　赤焰帮的人显然是在执行朝廷，或是想要向朝廷表忠心的某方势力的命令。喊杀声、怒吼声、临死前的惨嚎声不绝于耳。明教众人虽个个武艺高强，悍不畏死，但寡不敌众，包围圈越来越小，眼看就要被尽数歼灭。

　　“赤焰帮的杂碎！朝廷的走狗！老子跟你们拼了！”一个浑身浴血的明教大汉，挥舞着半截铁鞭，状若疯虎，猛地扑向赤焰帮为首的一名老者，竟是以命换命的打法。

　　那赤焰帮老者冷哼一声，身形诡异地一扭，手中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后发先至，直取大汉咽喉，刀锋上隐隐泛着赤芒，显然内力带有火毒。

　　李长生静静“看”着这一切。数百年的阅历，早已让他见惯了生死厮杀，朝代更替。明教与朝廷的恩怨，在他眼中不过是历史长河中又一朵小小的浪花。他并无意插手。这秘境入口极其隐蔽，又有阵法守护，只要他不主动暴露，外面的厮杀再激烈，也波及不到这里分毫。最好的选择，依旧是如同过去数百年那般，静观其变，等待风波自行平息。

　　然而，就在那赤焰帮老者的弯刀即将吻上明教大汉脖颈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一直蜷缩在几名明教教徒身后，被严密保护着的一个身影，似乎因极度恐惧或是伤势过重，猛地向后跌倒，恰好撞在了一块半人高的山岩上。那山岩被他这一撞，竟轰隆隆地向旁侧滑开，露出了后面一个黑黝黝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裂缝！

　　更让李长生心神一凛的是，从那裂缝之中，他清晰地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与他秘境核心那口灵泉同源，但更为精纯古老的……土行灵气波动！

　　这山谷之下，竟然还隐藏着另一条未知的、品质可能极高的灵脉分支？或是某个上古遗留的洞府遗迹？

　　这一下，情况截然不同了。

　　若只是寻常厮杀，他自可高卧秘境，稳坐钓鱼台。但如今，战火竟意外烧到了可能与自身修行息息相关的灵脉节点附近！那裂缝虽小，但既然能被撞开，就意味着并非绝对隐秘。一旦被赤焰帮的人发现异常，上报朝廷，引来更多探查，难保不会顺藤摸瓜，影响到他这处经营了近百年的秘境安宁！

　　“麻烦。”李长生轻轻吐出两个字，面色平静，眼神却深邃了几分。

　　此刻，外面的战局也因这意外变故而微微一滞。无论是赤焰帮还是明教残众，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那突然出现的裂缝。赤焰帮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而明教众人则面露绝望——最后的藏身之所似乎也暴露了。

　　“杀了他们！仔细搜查那裂缝！”赤焰帮老者反应极快，立刻下令，刀势更急。

　　眼看一场屠杀就要在眼前完成，而那蕴含着精纯灵气的裂缝也将暴露于人前。

　　李长生叹了口气。他并非嗜杀之人，但更不喜麻烦上门。若要确保秘境万无一失，眼前这些人……或许不能留了。

　　就在他心念转动，考虑是否要施展雷霆手段，将山谷内外所有人瞬间抹去，再彻底封印那处裂缝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群负隅顽抗的明教教徒。他们眼中没有乞求，只有不屈的怒火和与同伴同生共死的决绝。尤其是那个刚刚差点被杀的大汉，即使明知必死，依旧奋力挥舞着断鞭，试图为身后的同伴争取一丝喘息之机。

　　这一幕，莫名地触动了他心底深处一丝极细微的涟漪。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在襄阳城头，也曾见过类似的眼神。

　　“罢了。”李长生收敛了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杀意。为这点事屠戮数十人，终究有违他如今的心境。况且，强行抹杀固然干净利落，但赤焰帮背后若还有联络，人员失踪同样会引起调查。

　　他需要一种更省力、更不沾因果的方式。

　　李长生盘膝坐下，并未起身，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指尖在空中虚划，一道微不可查的淡金色符文悄然凝聚，随即没入虚空。

　　与此同时，山谷之外，遥远的天际，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毫无征兆地汇聚起一片乌云。乌云之中，隐隐有低沉的雷鸣滚动。

　　山谷内，正在激战的双方都感受到了这股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动作不由得一缓。

　　紧接着，李长生神识微动，混合着一丝《长生诀》独有的生生不息之意与《坐忘经》的精神威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化作一圈无形无质，却能让生灵本能感到心悸与恐惧的涟漪，悄无声息地扩散出去，笼罩了整个山谷。

　　“唏律律——！”赤焰帮众人胯下的战马首先遭殃，它们仿佛感受到了天敌的注视，顿时惊惶失措，人立而起，将不少骑士甩落马背。

　　正在挥刀砍向明教教徒的赤焰帮帮众，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手下的动作慢了半拍，力道也泄了三分。那名为首的老者更是脸色一白，他功力较高，感受更为清晰，那并非杀气，而是一种更宏大、更令人渺小无助的威压，仿佛整座昆仑山都活了过来，正冷漠地俯视着他们这些蝼蚁。

　　“怎么回事？”

　　“山神……是山神发怒了吗？”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赤焰帮众中蔓延。

　　反观明教残众，虽然同样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但他们本就心存死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而让他们看到了一线渺茫的生机。

　　李长生端坐秘境之内，对外界的一切了如指掌。他见火候已到，便不再施加压力，只是维持着那股淡淡的威压，同时引动外界那团乌云，降下了几道并不猛烈，却足够震慑人心的雷霆，劈落在山谷四周的山头上，炸起一片碎石烟尘。

　　这一下，赤焰帮众人彻底胆寒。

　　“长老！此地诡异，不宜久留！”副手凑到老者身边，声音发颤。

　　那老者看着手下人惊惶的脸色，又看了看天上翻滚的乌云和远处炸响的雷霆，再感受着那无处不在的心悸感，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那些明教教徒一眼。

　　“撤！快撤！”

　　他不敢再耽搁，生怕真惹怒了冥冥中的存在，下令撤退。

　　赤焰帮众人如蒙大赦，也顾不得追杀明教残众，狼狈不堪地扶起伤员，牵住惊马，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出了山谷，消失在来时的山路中。

　　山谷内，转眼间只剩下七八个伤痕累累、惊魂未定的明教教徒，以及那依旧在隐隐散发威压的天空和那道突兀出现的裂缝。

　　威压渐渐散去，乌云也悄然消散，阳光重新洒落山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明教众人面面相觑，都有种死里逃生的恍惚感。

　　“刚……刚才那是……”那大汉拄着断鞭，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望着天空。

　　“是山神……显灵了？”另一个年轻些的教徒喃喃道。

　　为首的一个面容憔悴，眼神却依旧沉稳的中年人摇了摇头，他走到那裂缝前，仔细感受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又迅速隐去。他朝着四方抱拳一拜，朗声道：“不知何方高人相助，我等感激不尽！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声音在空荡的山谷中回荡，却无人回应。

　　李长生在秘境中收回了神识。他并未现身，也没有回应那中年人的道谢。驱赶赤焰帮，一是为了避免麻烦，二也是顺手为之，了却一段微小的因果。他并不想与这些明教残余有过多牵扯。

　　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了那道裂缝上。神识仔细探查过去，确认那裂缝之后，确实连接着一条极其微弱，但品质极高的土行灵脉分支，而且似乎年代极为久远，灵气性质与他秘境中的灵泉同源，却更为古老精纯。

　　“看来，这秘境之下，还隐藏着不少秘密。”李长生若有所思。这条新发现的灵脉分支，或许对他未来的修炼有所帮助，至少，能让秘境的灵气底蕴更加深厚。

　　至于外面那些明教教徒……

　　李长生心念再动，一道隐匿阵法无声无息地布在了那裂缝入口处，将其重新掩盖，从外面看去，与周围山岩再无二致。同时，他运转法力，轻轻拂过山谷，抹去了一些可能指向秘境方向的细微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理会外界，转身走向秘境深处的灵泉。外面的喧嚣已然平息，短暂的波澜过后，秘境重归永恒的寂静。只是，这寂静之下，似乎又多了一丝可供探寻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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