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踪

　　烤芋头温热细腻的触感和香甜的味道仿佛还残留在唇齿间，那0.1功德的微弱提示音更像一剂强效的强心针，注入了唐薇几乎枯竭的心田。

　　希望，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幻影，而是变成了一种尖锐的、亟待验证的猜测。

　　那个神秘的种菜人，是关键！

　　他/她不仅可能提供食物和生存的帮助，更可能是一条连接外界、甚至……连接获取功德途径的线！

　　必须找到他/她！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如同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白天，她强压下心中的急切，像最耐心的猎人，仔细规划着。她将那片包裹烤芋头的巨大叶片小心展平、研究。叶子厚实，脉络奇特，并非她认识的任何一种植物，散发着淡淡的、类似于薄荷的清凉气息。这或许是线索之一。

　　她更加仔细地勘察了那片被新开辟的菜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终于，在松软的泥土边缘，她发现了一个模糊的、异常巨大的脚印印记。

　　之所以说异常，是因为那脚印远比常人的宽大、深重，而且似乎只有前脚掌着力清晰，后跟部分却很浅，甚至没有，显得十分古怪。印记的边缘还带着一点点湿润的、暗绿色的苔藓状痕迹。

　　脚印的方向，指向废墟的更深处，那片连月光都似乎不愿过多眷顾的、更加黑暗破败的区域。

　　目标明确。

　　夜幕，如期而至。

　　这一次，唐薇提前做了准备。她用找到的破布条将小锄头牢牢绑在相对好用的左手上，确保不会滑脱。右臂用藤蔓加固吊在胸前。她喝足了水，将剩下的一点烤芋头小心包好揣入怀中。然后，她选择了上风口一处断墙的阴影后，这里既能观察到菜地和新开辟的土垄，又便于隐藏和尾随。

　　她蜷缩在黑暗中，如同石雕，连呼吸都放到最缓，只有一双眼睛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死死盯住脚步声可能传来的方向。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在考验她的意志力。

　　就在她以为对方或许不会再来，或者换了路线时——

　　“嚓……哒……嚓……哒……”

　　那独特的、沉重拖沓又夹杂着细微刮擦的脚步声，准时从废墟深处响起。

　　由远及近。

　　唐薇的心脏瞬间缩紧，全身肌肉绷直，肾上腺素飙升。

　　来了！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

　　脚步声在菜地附近略有停顿，似乎确认了一下她留下的那个箭头记号，随即继续向前，最终停在了她之前藏身的大致方位。

　　黑暗中，那个高大臃肿的轮廓再次出现，比昨晚看得稍清晰一些，但依旧模糊一团，难以分辨细节。他/她似乎低头看了看地面——那里空无一物，唐薇今晚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轮廓在原地静止了片刻，仿佛有些疑惑。然后，他/她再次放下了什么东西——依旧是用那种巨大叶片包裹着，隐约有热气散发。

　　做完这一切，他/她毫不迟疑，立刻转身，沿着来时的路，以那种独特的步伐，快步离去。

　　机会！

　　就是现在！

　　唐薇深吸一口气，如同潜伏的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出藏身地，甚至来不及去看对方留下了什么，全部心神都锁定在那个即将融入远处黑暗的背影上。

　　她压低身体，利用一切废墟的阴影和障碍物作为掩护，远远地吊在后面。

　　跟踪远比想象中困难。

　　对方的步伐看似拖沓缓慢，实则频率不低，步幅也极大。唐薇右手受伤，行动本就不便，又要极力隐藏脚步声，很快便感到吃力，距离被一点点拉开。

　　更麻烦的是，越往废墟深处走，环境越发复杂诡异。

　　倒塌的建筑呈现出一种被巨力扭曲过的姿态，石质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滑腻的暗绿色苔藓，空气中那股陈腐的血腥味和药草味再次隐隐可辨，甚至更加浓烈。脚下不时会踩到一些脆硬的、像是某种大型昆虫甲壳碎片的东西，发出细碎的破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她不得不更加小心，速度也更慢。

　　前方的背影越来越远，眼看就要消失在一条尤其狭窄、被巨大怪石遮挡的断裂廊道尽头。

　　不能跟丢！

　　唐薇一咬牙，顾不得更多，加快脚步冲了过去。

　　就在她即将冲入那条狭窄廊道的瞬间，脚下突然一滑！

　　她踩到了一片特别湿滑厚腻的苔藓上！

　　“唔！”她闷哼一声，身体失去平衡，左手下意识地挥舞着想抓住什么，小锄头磕碰在石壁上，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在这死寂的环境里，这声响动无异于惊雷！

　　完了！

　　唐薇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重重摔倒在地，碎石硌得生疼。

　　她惊恐地抬头望去。

　　前方那高大的背影，脚步声戛然而止。

　　他/她……停住了。

　　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

　　一片厚重的乌云恰好在此刻飘过，遮住了本就稀薄的月光。

　　黑暗如同浓墨般倾泻而下，瞬间吞噬了一切。

　　唐薇只能看到，在极致的黑暗中，那个轮廓的头部位置，似乎……亮起了两点极其微弱、幽幽的、仿佛是某种晶体反射出的黯淡光芒。

　　那光芒，正冰冷地、准确地，投向了她摔倒的位置。

　　被发现了！

　　彻底的、无可挽回的被发现了！

　　恐惧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勇气和计划！

　　她瘫坐在冰冷滑腻的地上，左手紧紧攥着那把小锄头，仰头看着黑暗中那两点幽光，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已忘记。

　　下一步……会是什么？

　　攻击？质问？还是……

　　时间仿佛凝固。

　　黑暗中，那一动不动的巨大轮廓，和地上吓得几乎僵住的渺小身影，形成了诡异而恐怖的对峙。

　　然后……

　　那两点幽光，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

　　仿佛……是摇了摇头？

　　随即，那高大的轮廓竟然……完全没有理会她！他/她重新转过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再次迈开了那沉重拖沓的步伐，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走去，很快便彻底融入了前方更深的黑暗里。

　　只留下唐薇一个人，目瞪口呆地坐在冰冷的苔藓上，浑身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他/她……看到她了？

　　绝对看到了！

　　那转身，那幽光，绝对是对她弄出的声响的反应！

　　可他/她为什么……毫无反应？就这么走了？

　　是不屑？是漠视？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规则？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荒谬感同时席卷了她，让她瘫软在地，半天动弹不得。

　　过了许久，她才颤抖着，挣扎着爬起来。

　　跟踪失败了，还打草惊蛇。

　　但她还活着。

　　而且……她似乎确认了一件事——那个种菜人，至少目前，对她没有明显的恶意？

　　她拖着酸痛的身体，狼狈地往回走。

　　经过刚才对方停留的地方时，她看到地上果然又放着一个叶片包裹。这一次，里面是几条烤熟的、散发着诱人肉香的……像是鱼？或者是某种禽类？旁边还有一小堆新鲜饱满的红色野果。

　　食物比昨晚更加丰盛。

　　仿佛是一种……安抚？或者是对她蹩脚跟踪行为的一种……默许？

　　唐薇心情复杂地捡起食物，回到自己的避难所。

　　她看着手中香气四溢的食物，又回想方才那黑暗中冰冷的幽光和漠然离去的背影。

　　【…滋……目标……无威胁意图……行为模式……分析……滋……存在沟通……可能……】

　　【环境探索度提升……潜在生存资源确认……功德计算…… 0.5……】

　　断断续续的系统杂音再次掠过。

　　0.5功德。

　　比昨晚多了0.4。

　　是因为她冒险探索了新的区域？确认了种菜人暂无威胁？还是因为这些更高质量的食物？

　　无从判断。

　　但功德确实在增加。

　　唐薇咬了一口烤鱼（或禽肉），外焦里嫩，咸淡适中，美味得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她抬起头，望向种菜人消失的那片深邃黑暗的废墟，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带上了一种极度复杂的、混合着感激、好奇、警惕和一丝不甘的探究欲。

　　他/她到底是谁？

　　为什么生活在这片诡异的废墟？

　　为什么种菜？为什么给她食物？

　　那沉重的脚步声和诡异的轮廓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明明发现了她，却毫无反应？

　　一个个谜团盘旋在心头。

　　跟踪行不通，反而可能触犯某种禁忌。

　　那么……或许，该换一种方式了。

　　她慢慢嚼着食物，一个更加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逐渐在她脑中成形。

　　下一次。

　　下一次，她不要躲藏，不要跟踪。

　　她要点起篝火，坐在光明处。

　　等他/她来。

　　然后，尝试着……正面沟通。

　　尽管想到要再次面对那双黑暗中的幽光，她依旧不寒而栗。

　　但这是目前唯一的途径。

　　她用左手，紧紧握住了那枚一直贴身携带的、刻着诡异鸟雀的铜钱。

　　冰凉的触感，似乎带来了一丝虚幻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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