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前路漫漫

　　五个多小时的修复时间，在高度紧张和持续的痛苦中，显得格外漫长。泺钧如同惊弓之鸟，任何一丝风吹草动——或许是远处废墟坍塌的细碎声响，或许是神性湖泊无规律的微弱波动——都能让他的意识瞬间绷紧。

　　幸运的是，除了之前那只噬魂猎犬，并没有其他不速之客闯入这片靠近高危区域的“禁地”。或许，对于废墟中大部分存在而言，这片堕落神性湖泊本身就是一种天然的威慑。

　　当时钟般的修复倒计时终于归零的刹那，一股相对充实的力量感，重新回到了泺钧的“身体”。虽然灵魂深处的污染依旧如同附骨之疽，带来阵阵隐痛和低语，虽然这具“管理员之躯”依旧脆弱，但至少，他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艰难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了十几米，远离那片让他付出惨痛代价的紫色湖泊边缘。直到后背抵住一块冰冷的、巨大的金属断壁，感受到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他才停下来，剧烈地喘息着——尽管这喘息并无实际意义，只是一种意识层面的应激反应。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再次涌上，但这一次，夹杂着一丝清晰的认知：在这个世界，被动等待修复就是慢性自杀。他必须主动出击，获取资源，提升自己，才能活下去，才能找到出路。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颗被遗弃在原地、噬魂猎犬留下的“劣化神性结晶”上。混乱神性碎片他不敢碰，但里面蕴含的“纯净魂能”却是急需的补给。

　　他小心翼翼地爬回去，捡起那颗黯淡的结晶。入手冰凉，能感觉到内部蕴含的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一股躁动混乱，一股温和纯净。

　　“系统，能否单独储存‘纯净魂能’，或者将其用于指定方向的强化？”他尝试询问。如果能将猎杀获得的能量用于针对性提升，比如增强感知范围或者移动速度，生存几率会大很多。

　　【权限不足。当前系统仅支持整体吸收或放弃。‘管理员之躯修复’为被动进程，自动消耗环境中游离能量及吸收物中的无属性有益能量。】

　　冰冷的回应打破了泺钧的幻想。这系统果然抠门，连能量自主分配的权限都不给。

　　他无奈，只能再次吸收。随着那微量的纯净魂能汇入，他感觉灵魂的虚弱感减轻了一丝，但那股混乱神性碎片融入后，污染度似乎又隐隐有上涨的趋势，虽然系统没有明确提示，但他能感觉到灵魂负担加重了。

　　“看来，猎杀这些畸变体，是双刃剑。”泺钧心中明了。获取修复能量的同时，也在积累污染的风险。必须找到净化污染的方法，或者……猎杀更“纯净”的目标。

　　他调出简陋的废墟地图，目光再次投向那个指向西北方的、“潜在出口？”的微弱符号。那是他唯一的方向。

　　不再犹豫，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这具依旧有些滞涩的身体，开始朝着西北方向前进。

　　每一步都踩在文明的尸骸上。焦黑的大地，扭曲的金属，碎裂的骨骼与结晶……【信息扫描（残缺）】功能被他频繁使用，虽然大多得到的是“价值评估：无”的结果，但也让他对这片废墟的构成有了更模糊的了解。

　　这里似乎是多个战场叠加的产物。他扫描到过科技文明的星舰残骸，扫描到过魔法文明的符文基座，也扫描到过各种奇奇怪怪、无法归类生物的巨大骨骸。所有的一切，都被一种毁灭性的力量碾碎，混杂在一起，又被漫长岁月和逸散的神性能量侵蚀，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神性感知（弱）】不时传来微弱的反馈，提示着附近可能存在废弃神性。泺钧大多选择绕行。新手任务已经完成，他暂时不需要冒着污染风险去收集这些危险的能量，除非它们挡在了必经之路上。

　　他走得极其小心，尽量利用废墟的阴影和残骸作为掩护，【环境危险评估（初级）】功能一直开启，警惕着地图上可能出现的任何颜色变化。

　　前行了大约数里（距离感在这里很模糊），一片新的区域出现在他面前。

　　这里不再是平坦的焦土，而是布满了大大小小、如同丘陵般的鼓包。这些鼓包并非土石构成，而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肉与金属纤维混合的怪异物质，表面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脉络，一些脉络断裂处，还在缓缓渗出粘稠的、散发着腥气的暗红色液体。

　　【环境危险评估：中度风险区域。检测到高活性生物质污染与低浓度血肉神性残留。可能存在依附于此环境的原生或畸变生物。】

　　血肉神性？泺钧眉头紧锁。这听起来比那些混乱的意念神性更加具象化和恶心。

　　他试图绕开这片区域，但地图显示，西北方向几乎被这片“血肉丘陵”完全阻挡，只有一条狭窄的、如同峡谷般的通道可以穿过。

　　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意念上的）气，握紧了从路上捡来的一根相对坚固的、不知名兽类的腿骨（暂时充当武器），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那条通道。

　　通道内光线更加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和腐败血肉的混合气味。两侧暗红色的“肉壁”似乎在微微蠕动，那些搏动的血管发出沉闷的“咚……咚……”声，仿佛整个区域都是一个巨大的、沉睡的心脏。

　　泺钧屏息凝神，将【神性感知】和【环境危险评估】开到最大，一步步向前挪动。

　　突然，【神性感知】传来一阵较为强烈的波动，来源就在前方拐角处！

　　他立刻停下脚步，紧贴着冰冷的（相对而言）肉壁，缓缓探出头。

　　只见前方通道稍微开阔的地带，生长着一株极其诡异的“植物”。它大约一人高，主干如同扭曲的脊柱，顶端盛开着一条巨大的、颜色艳丽无比、花瓣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的花朵。花朵中心，不是花蕊，而是一颗缓缓转动、如同眼珠般的肉瘤，正散发着诱人却又危险的精神波动。在它的根部，散落着几具早已腐朽、被吸干了所有水分和能量的枯骨。

　　【扫描目标：魅惑妖花（血肉神性畸变体）。】

　　【特征：以精神波动吸引猎物，根部触须可分泌强效消化液，吞噬血肉与能量。】

　　【弱点：惧怕强烈的精神冲击或物理层面的核心（顶端眼珠）破坏。】

　　泺钧心中凛然。这东西看起来不好对付，尤其是那精神波动，对他这种灵魂带伤、污染未净的人威胁极大。

　　他正犹豫是悄悄绕过去还是冒险尝试击杀时，异变再生！

　　他身后的肉壁，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缝隙，数条滑腻、布满吸盘的暗红色触手闪电般射出，瞬间缠住了他的脚踝和腰部！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要将他拖入那蠕动的肉壁之中！

　　“糟了！”泺钧大惊，奋力挣扎，同时挥动手中的骨棒狠狠砸向触手！

　　“噗嗤！”骨棒砸在触手上，如同砸中坚韧的橡胶，只留下一个浅坑，反而激怒了对方。更多的触手从肉壁中探出，将他缠得更紧！那力量之大，让他这具刚刚修复的身体骨骼都在咯吱作响！

　　同时，前方那株魅惑妖花似乎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顶端的眼球肉瘤猛地转向他，一股更强力的、带着迷幻色彩的精神波动笼罩而来！

　　前有妖花精神干扰，后有肉壁触手绞杀！

　　泺钧陷入了绝境！灵魂被精神波动冲击得阵阵发晕，身体的束缚越来越紧，几乎要将他勒断！

　　绝望之际，他猛地看到，那些缠绕他的触手，其根源似乎都来自于肉壁上几个特定的、搏动更加剧烈的“节点”！

　　赌一把！

　　他放弃了对触手的无用攻击，集中全部意念，调动灵魂中那微弱的力量——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将他之前吸收那些废弃神性时，所感受到的、最强烈、最混乱、最令人疯狂的痛苦与绝望情绪，如同压缩的炸弹般，沿着触手与肉壁的连接，狠狠地朝着那几个“节点”“灌注”而去！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不属于物理也不属于常规能量，但可能对这些由神性怨念和血肉构成的怪物有效的攻击方式——精神污染反灌！

　　“嘶嘎——！！！”

　　一声绝非人类、也非已知生物能发出的、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混乱的尖啸，从肉壁深处传来！那声音仿佛成百上千个灵魂在同时哀嚎！

　　缠绕泺钧的触手如同触电般猛地松开、抽搐、然后迅速枯萎、化作飞灰！他身后的肉壁剧烈地蠕动、扭曲，大片大片的暗红色物质坏死、剥落，露出下面更加恶心、如同腐烂内脏般的结构！

　　而前方那株魅惑妖花，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源自同源但更加狂暴的负面情绪冲击波及，顶端的眼球肉瘤“噗”地一声爆裂开来，溅射出恶臭的浆液，整株花朵迅速萎靡、凋零。

　　泺钧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灵魂因为刚才那孤注一掷的“情绪轰炸”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污染度似乎又有所提升，脑海中各种疯狂的画面走马灯般闪过。

　　但……他又活下来了。

　　他看向那枯萎的妖花和坏死的肉壁，心有余悸。这些鬼东西，物理防御和精神抗性都不低，但对这种极致的、混乱的负面情绪，似乎缺乏有效的抵抗？是因为它们本身就被类似的情绪构成吗？

　　这或许……是他在这个鬼地方，一种独特的“优势”？

　　他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那枯萎的妖花前。在它爆裂的眼球残骸中，找到了一小颗粉红色的、如同宝石般的结晶，内部似乎有氤氲的光雾流动。

　　【扫描目标：魅惑精华（残缺）。】

　　【蕴含：微弱精神能量，血肉神性碎片（已净化部分杂质）。】

　　【价值：可用于小幅强化精神抗性（风险未知），或作为某些特殊构造的能源。】

　　精神抗性强化？泺钧看着这颗结晶，又看了看自己灵魂状态里那扎眼的“污染度”，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其收起。现在使用风险太大，或许以后能找到安全利用的方法。

　　他不敢在此久留，强忍着不适，加快脚步，穿过了这条危机四伏的血肉通道。

　　当他终于走出通道，重新踏上相对“正常”的焦黑土地时，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在缓缓蠕动、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血肉丘陵，心中没有征服险地的喜悦，只有更深的警惕和疲惫。

　　这个“万界废墟”，比他想象的还要诡异和危险。

　　他打开地图，那个代表“潜在出口？”的符号，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丝，但距离依旧遥远。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

　　泺钧紧了紧手中那根简陋的骨棒，感受着灵魂中挥之不去的污染与低语，迈开脚步，继续向着西北方，向着那渺茫的希望，艰难前行。

　　在他的感知之外，极远处，一片由无数破碎兵器堆积而成的山峦之巅，一道模糊的、笼罩在黯淡金光中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道淡漠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废墟，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移开，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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