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雪藏之生

　　归心峰的冬，是被第一片光纹雪叫醒的。

　　雪片不是寻常的白，是淡金色的，每片雪的纹路里都裹着丝光——有的缠着归元星的银，有的绕着无界墟的紫，落在万华树的枝桠上，竟不堆成厚层，只是轻轻搭着，像给枝桠披了件镂空的纱衣。凌冽推开窗时，正看见小铁蛋和毛团在树下仰着脸，用机械臂和衣襟接雪，雪片落在他们身上，瞬间化作光纹，在衣料上跳了跳，又钻进领口，留下点痒痒的暖。

　　“凌先生你看！”小铁蛋举着机械掌，掌心里的雪片正慢慢融成光珠，珠里映着万华树的影子，“它在给树拍小像呢！”

　　毛团立刻把怀里的雪往万华树根埋：“要把雪藏起来，等春天给苗当水喝！”

　　凌冽笑着走过去，指尖碰了碰树根的雪。雪下的土是温的，能感觉到光纹虫的眠茧在轻轻动——它们裹着今年的光纹记忆，像揣着糖的孩子，在土里等着被春叫醒。“不是藏，是‘养’。”他拨开层雪，露出土里泛着淡金的茧，“就像冰原的熵能冬天收着劲，春天才肯慢慢放，都是为了攒着劲儿好好长。”

　　阿萤抱着手炉从廊下走来，炉上的光弦纹正与雪片的光相和，发出“嗡嗡”的轻响。“无界墟的雪也落了，”她往树根撒了把温过的忆雾泉底泥，“紫纹者说，他们的牵星草被雪盖着，草尖却冒出点银纹，像在往归元星的方向够。”

　　刘影扛着捆共生藤的枯枝从崖边回来，藤枝上的雪一沾她的箭囊，就化作光纹顺着箭杆爬，在箭头凝成个小小的雪团。“混沌界的毛团爹更有意思，”她把枯枝靠在万华树旁，“他们那边的碎星堆被雪埋了，雪面却会发光，毛团说那是光芽籽在雪底下翻跟头，等着开春炸出来。”

　　孩子们听得手舞足蹈，小铁蛋突然拽着毛团往机械族工坊跑：“我们用核心炉给眠茧搭个暖棚！”毛团立刻跟上，兜里的碎星尘撒了一路，落在雪上，竟烫出个个小星星似的坑。

　　凌冽望着两个孩子的背影，雪片落在他的发间，慢慢融成水珠，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滴在万华树的根上。水珠渗入土中，眠茧突然轻轻颤了颤，像在说“谢谢”。他忽然想起初到平衡之域时，总以为“圆满”是所有光纹汇成一色，如今才懂，圆满是像这冬雪——银的守着冰，紫的裹着暖，斑斓的藏着星，各有各的去处，却都在往“生”里使劲。

　　午后，光纹雪下得密了，归心峰的轮廓渐渐隐在淡金的雾里。万华树的枝桠上，雪片越积越薄，竟在枝梢凝成串小小的冰棱，棱里裹着光珠，阳光穿过时，在雪地上投出片流动的虹，虹里能看见无界墟的牵星草、混沌界的碎星堆、忘川界的忆雾泉，像幅被雪洗过的画。

　　“光纹鸟回来了！”阿萤突然指着界桥的方向，一群光纹鸟冲破雪雾飞来，有的嘴里衔着紫纹草，有的爪下抓着碎星石，落在万华树顶，把带回的东西往枝桠上堆，像在给树“送礼”。

　　刘影抬手接住只落单的鸟，鸟爪上的光纹蹭过她的箭尾，竟在箭杆上刻下道新纹——是片小小的雪花，花心里裹着颗金珠。“这是‘回礼’，”她掂了掂箭，“它们在说‘我们的雪也好看’。”

　　孩子们搭的暖棚终于成了，是用机械族的废零件和共生藤的枯枝拼的，棚顶盖着层光纹草编的席，雪落在席上，会顺着草纹的缝往里渗，刚好滴在眠茧周围，不多不少。小铁蛋往棚角挂了个温度仪，指针总在“暖”的刻度上晃；毛团则在棚边插了圈光纹虫蜕的壳，壳上的纹能反光，夜里能照着眠茧不被冻着。

　　凌冽蹲在暖棚边，看着雪水顺着草席的缝往下滴，滴在眠茧上，茧上的光纹竟慢慢舒展开，像朵在土里打哈欠的花。“你看，”他对凑过来的孩子们说，“它们不用我们守着，也知道怎么过冬，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别挡着雪，别捂着土，让它们自己待着。”

　　小铁蛋似懂非懂地点头，机械臂轻轻碰了碰暖棚的杆：“就像爹说的‘机器要喘气’？”毛团立刻接话：“就像光芽籽在雪底下翻跟头，别去扒拉它？”

　　凌冽笑了。他望着漫天的光纹雪，雪片落在界桥的光带上，与那边飘来的紫雾雪、星尘雪混在一起，在半空织出张软乎乎的网。网的每个结上，都挂着个小小的希望——有的是牵星草的芽，有的是光芽籽的梦，有的是光纹虫的眠，像串被冬风提着的灯笼，不远不近，刚好照亮彼此的路。

　　傍晚时，雪停了，归心峰的轮廓在暮色里渐渐清晰。万华树的冰棱开始发光，棱里的光珠滚来滚去，像在催着谁回家。孩子们恋恋不舍地往回走，小铁蛋一步三回头，怕暖棚被风吹倒；毛团则把最后一把碎星尘撒在棚边，说“给眠茧唱首摇篮曲”。

　　凌冽、阿萤、刘影坐在廊下烤火，火塘里烧着共生藤的枯枝，烟里竟带着点光纹果的甜香。刘影的箭靠在塘边，箭头的雪纹正与火光相和，忽明忽暗；阿萤的光弦杖搭在膝上，弦音被火烘得暖暖的，飘出窗外，与万华树的冰棱光撞了撞，发出“叮”的一声。

　　“你说，”刘影往火里添了块熵能晶，晶块遇热即化，竟在火里开出朵墨黑的花，“明年光纹虫醒了，会不会带着无界墟的紫纹回来？”

　　阿萤笑着摇头，光弦杖在火塘边画了个圈，圈里的火星突然跳起光纹舞，银的、紫的、斑斓的，像在说“说不定呢”。

　　凌冽望着窗外的万华树，雪在枝桠上轻轻晃，冰棱的光映着暖棚的影子，像在说“别担心”。他知道，这冬还长着呢——雪会再下，冰棱会更长，眠茧会在土里做着光怪陆离的梦，孩子们会数着日子盼开春，而万华树的根，正往地脉深处钻得更牢，像在说“我在呢”。

　　归心峰的冬，就这么藏在雪的暖里，藏在眠的静里，藏在所有光纹“等着春天”的笃定里，不声不响，却稳稳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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