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碑底回声唤旧魂

　　战后第七日，九阳山巅的夜色浓稠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与声息。

　　林渊盘坐于冰凉的心脉石台之上，呼吸平稳悠长，宛如与山石融为一体。

　　他的识海深处，那座镇压着一切的古碑早已恢复了沉寂，然而，一种诡异的规律却在悄然形成——每至子时，碑面便会如被投入石子的静湖，荡开一圈圈无形的涟漪。

　　那涟漪并非能量波动，更像是一种……心跳，或者说，是叩门声，从古碑的最深处，轻轻传来。

　　林渊的警惕心提到了极致。

　　他催动心神，凝练出一缕精纯无比的“心火”，小心翼翼地顺着古碑上那些繁复玄奥的纹路向下探去。

　　心火如游蛇，穿过层层叠叠的法则烙印，越是深入，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便越是刺骨。

　　就在心火触及碑底核心的刹那，一段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怨念与不甘的低语，如魔音贯脑般炸响在他的识海之中。

　　“……你不该活着……此碑……只认一人……” 那声音仿佛来自万古之前，带着腐朽与寂灭的气息，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林渊的神魂之上。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眼前的虚空中，淡蓝色的推演台光幕骤然弹出，一行猩红的文字急促闪烁。

　　【警告：检测到高维意识残留——‘执念烙印’！】

　　【是否启动‘因果回溯’功能，追溯烙印源头？】

　　林渊猛地抬头，目光穿透洞府的石壁，望向山腰处母亲居所的方向。

　　那扇窗户里，一盏昏黄的油灯彻夜长明，那是母亲为他点的“定心火”，是他每次从生死边缘挣扎回来时，第一眼就能看见的温暖。

　　这火，是他一切力量的根源，是他誓死也要守护的光。

　　这碑底的低语，这充满恶意的执念，无疑是悬在他和家人头顶的利剑。

　　他凝视着那豆温暖的灯火良久，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化为决然的坚冰。

　　“启动。”他在心中默念，“我要知道，这道不甘的‘火’，究竟从何而来。”

　　嗡——！

　　意识沉入推演台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

　　天旋地转之后，林渊发现自己正立于一片无垠的焦土之上。

　　头顶是崩裂破碎的苍穹，巨大的虚空裂痕如狰狞的伤疤，不断吞吐着混乱的能量风暴。

　　脚下，大地龟裂，七十二根通天彻地的巨大石碑尽数断裂，残骸斜插在焦土之中，透着一股英雄末路的悲凉。

　　而在世界的中央，一块比山岳还要庞大的青铜古碑，正被亿万条锈迹斑斑的巨大锁链贯穿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缓缓地、不可逆转地沉向地底深不见底的漆黑地渊。

　　林渊的目光被远处一道孤寂的身影所吸引。

　　那人背对着他，身着一袭早已被鲜血浸透成暗红色的黑袍，身形枯槁，却站得笔直，如一杆宁折不弯的枪。

　　他没有武器，手中握着一支看不清材质的笔，以自身心口涌出的精血为墨，在虚空中书写着什么。

　　他的动作缓慢而坚定，每一笔落下，天地间的法则都在哀鸣。

　　终于，他写下了最后一条律令。

　　“凡骨可承道，不问出身！” 那声音沙哑、疲惫，却带着一种足以撼动万古的决绝。

　　话音落下的刹那，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轰然炸裂，化作漫天血雾与光点。

　　唯有一缕比星辰还要璀璨的执念，夹杂着“你不该活着”的无尽怨愤，如流星般划破残界，狠狠地注入了那块正在下沉的青铜碑核心！

　　原来，那低语的源头，竟是这位上古大能最后的执念！

　　林渊心神巨震，猛地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

　　可预想中的石台并未出现，他依旧身处那片崩裂的末日苍穹之下。

　　那道本该消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身来，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张枯槁到脱相的脸，唯独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仿佛燃烧着两团永不熄灭的鬼火。

　　他用那双洞穿时空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林渊，声音里不带一丝情感，却比万载玄冰更能冻结灵魂。

　　“我耗尽毕生修为，燃烧神魂，以身补天，封住这天道裂痕，只为给后世凡骨留下一线生机。你，凭什么？”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质问，“你凭什么如此轻易地执掌碑权？可曾经历我之痛？可曾感受我之绝望？”

　　话音未落，林渊脚下那七十二根断裂石碑上的残存碑纹猛然暴起！

　　万千法则符文瞬间活化，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化作数之不尽的法则利刃，从四面八方朝着林渊当头劈下！

　　每一道利刃都蕴含着足以斩灭神魂的恐怖力量！

　　林渊瞳孔骤缩，仓促间运转起刚刚纯熟的《苍松劲》，周身青光大盛，劲力如盘根错节的古松，试图抵挡。

　　然而，那残影只是漠然地抬起一根手指，对着他的心口，轻轻一点。

　　万千法则利刃瞬间消失，但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指，却仿佛预判了他所有的应对、看穿了他所有的演算路径，精准无误地点在了他防御体系最薄弱的核心节点上。

　　林渊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侵入体内，《苍松劲》的运转瞬间停滞，就连识海中的推演台光幕，也在这一指之下，瞬间被冰霜覆盖，彻底冻结！

　　对方，竟能直接干涉他的推演台！

　　生死一线间，洞府之外，一直为林渊护法的陈九似乎感应到了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在自己掌心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将滚烫的鲜血洒在林渊盘坐的心脉石台之上。

　　他身为凡骨，却拥有罕见的“松根命格”，此刻以血为引，凡骨的印记与松根的坚韧，竟通过石台与林渊的命格产生了奇妙的共振。

　　一丝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暖意，如涓涓细流，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记忆迷障，注入了林渊冰封的识海。

　　就是这一丝暖意，让林渊在绝望的深渊中猛然惊醒！ 这不是真实的战斗！

　　这是记忆的烙印，是意志的牢笼！

　　在这里，比拼的不是修为，而是道心！ 是那份愿意为“凡骨”而战的决心！

　　想通此节，林渊不再闪躲逃避。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反而将自己所有的心神孤注一掷，全部灌入被冻结的推演台中，发出一声源自灵魂的咆哮。

　　“推演台，极限运转！以《松根化龙篇》为根基，重构功法——‘苍松劲·万劫不灭体’！给我加入全新分支——‘因果重构·补天式’！”

　　他要做的，不是战胜这道执念，而是理解他，认同他！

　　他要用推演台模拟出，倘若自己生于那个黑暗的上古时代，面对同样的天道裂痕，自己亦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同样的选择，写下那一道“凡骨可承道”的悲壮律令！

　　嗡！

　　推演台的冰霜寸寸碎裂，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起来。

　　那道残影冰冷的手指，最终停在了林渊眉心前三寸之地。

　　他眼中燃烧的鬼火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

　　“你……竟愿重走此路？”

　　林渊抬起头，迎着那足以压垮神魂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声音铿锵有力：“我不是要取代你，前辈。我是来，接下你未能燃尽的火！”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记忆空间发出了剧烈的轰鸣，开始如镜面般破碎。

　　那道初代补位者的残影，深深地看了林渊一眼，枯槁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微笑，身影缓缓消散。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能走多远。” 最后的低语在林渊耳边回响，眼前的世界化为虚无。

　　当他再次睁眼，已然回到了九阳山的洞府之中。

　　识海深处，那座沉寂的古碑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一道崭新的裂纹自上而下蔓延开来。

　　在那新生的纹路核心，三个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奥秘的古老符文，缓缓浮现，熠熠生辉。

　　创·世·引。

　　也就在同一时刻，远在九阳山之巅，终年镇守观星台的青冥子猛地从入定中惊醒，他霍然抬头，浑浊的双眼瞬间迸发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夜空中一片本该寂静的星域。

　　在那里，星轨正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异动。

　　“天机变，星轨乱……第九星坠即将开启。”

　　他枯瘦的手指掐算着，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沉睡了万载的碑灵……终于要醒了吗？”

　　洞府内，林渊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三个神秘的符文所吸引，他能感觉到，一股远比之前庞大无数倍的信息洪流，正顺着这三个符文，准备涌入他的脑海。

　　这既是天大的机缘，也可能是足以撑爆他神魂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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