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庙会，一场虚幻的梦

　　苏晚晚是在一阵极度不真实的恍惚中醒来的。

　　窗外天光大亮，鸟鸣清脆。

　　身边是空的，被褥尚有余温。

　　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一切如常，静谧得仿佛昨夜那场心惊肉跳的对峙，和那个匪夷所思的邀约，都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逛庙会？

　　就他们两个？

　　他疯了，还是她疯了？

　　苏晚晚揉着发痛的太阳穴，掀开被子下床。她需要喝口水，让自己混乱的大脑冷静下来。

　　刚走到外间，她就愣住了。

　　叶孤城就站在窗边。

　　他没有穿平日里那身洗得发白的教书先生的长衫，也没有穿那让她心生畏惧的，代表着黑楼之主身份的暗色锦袍。

　　他穿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靛蓝色的棉布短打。

　　料子是寻常的，样式是城里随处可见的。衬得他那过分出众的身形和容貌，少了几分疏离的清冷，多了几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他听见动静，回过头。

　　晨光从他身后照进来，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眸子，此刻在光晕里，竟显得有几分温和。

　　“醒了？”他开口，声音平淡。

　　苏晚晚的心，却漏跳了一拍。

　　不是梦。

　　这个疯子，是认真的。

　　“我…我去换衣服。”她几乎是落荒而逃，转身躲回了卧房。

　　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金老板和曹老板孝敬的，各式各样名贵的绫罗绸缎。苏晚晚第一次觉得，这些华美的衣服，是如此的刺眼。

　　她手忙脚乱地翻找了半天，才从最底层，翻出了一套她刚穿越过来时穿过的，洗得有些泛黄的，浅粉色的粗布衣裙。

　　这还是她自己亲手缝的。

　　针脚粗糙，样式也土气。

　　可她现在，只想让自己看起来，普通一点，再普通一点。

　　她换好衣服，对着铜镜，犹豫了半天，还是拔下了头上那根叶孤城送的白玉簪，只用一根半旧的木簪，松松地挽了个髻。

　　做完这一切，她才深吸一口气，磨磨蹭蹭地走了出去。

　　叶孤城已经坐在了桌边。

　　桌上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和一碟清爽的酱菜。

　　他看到她的打扮，眼神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

　　“过来吃饭。”

　　苏晚晚在他对面坐下，低着头，默默地喝粥。

　　气氛有些诡异的安静。

　　她不敢看他，也猜不透他到底想干什么。这种未知，让她坐立难安。

　　直到一碗粥见底，叶孤城才放下勺子，开口了。

　　“走吧。”

　　去隔壁安和镇的庙会，需要坐马车。

　　苏晚晚本以为，会是阿大驾车，后面跟着一队看不见的，如影随形的黑楼杀手。

　　可当她走出水榭，看到的，却是一辆最简陋的，连车棚都没有的骡车。

　　一个陌生的，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老农，正坐在车辕上，冲他们咧嘴笑着。

　　叶孤城很自然地，先扶着她上了车，然后自己才坐到了她身边。

　　骡车“哒哒”地，晃晃悠悠地上路了。

　　苏晚晚坐在颠簸的车板上，看着叶孤城那张过分俊美的侧脸，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没有阿大，没有熊大，没有那些让她畏惧的杀手。

　　灿烂的阳光，乡间的小路，身边坐着一个穿着布衣的，她名义上的相公。

　　这场景，曾是她穿越之初，最渴望的，安稳度日的梦想。

　　可如今梦想成真，她却只觉得，心慌得厉害。

　　这比面对千军万马，还让她紧张。

　　“在想什么？”他忽然问。

　　“没…没什么。”苏晚晚连忙收回视线，结结巴巴地回答。

　　他轻笑了一声，没再追问。

　　骡车晃晃悠悠，很快就到了安和镇。

　　还没进镇子，鼎沸的人声，和各种食物的香气，就远远地传了过来。

　　庙会比苏晚晚想象的，还要热闹。

　　摩肩接踵的人流，琳琅满目的货摊，耍猴的，唱戏的，卖艺的…到处都是喧嚣和活力。

　　苏晚晚被这股热闹的气氛感染，那点紧张，不知不觉也消散了些。

　　刚下车，汹涌的人潮就将他们冲散。

　　“跟紧我。”

　　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

　　苏晚晚浑身一僵。

　　他的手掌宽大，干燥，带着薄茧。那力道不容抗拒，却又没有半分平日里的强势霸道。

　　只是那么，简单地，有力地，握着她。

　　仿佛真的，只是怕她走丢。

　　苏晚晚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

　　她想挣开，可看着周围挤来挤去的人群，又鬼使神差地，放弃了。

　　“想吃那个吗？”他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个货郎担子。

　　苏晚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瞬间亮了。

　　糖葫芦！

　　红彤彤的山楂果，裹着晶莹剔T的糖稀，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

　　“想…”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

　　叶孤城拉着她，挤了过去。

　　“来一串。”

　　他递过去两文钱，将那串最红最大的糖葫芦，递到了她面前。

　　苏晚晚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酸甜的滋味，在舌尖上瞬间炸开。

　　太好吃了！

　　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偷吃到糖果的猫。

　　叶孤城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

　　苏晚晚吃得太急，一粒芝麻，沾到了嘴角。

　　“别动。”

　　他忽然抬起手。

　　苏晚晚吓了一跳，身体瞬间僵住，以为他又要做什么。

　　然而，他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用指腹，轻轻地，擦去了她嘴角的芝麻粒。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感却很轻柔。

　　苏晚晚的脸，“轰”的一下，红透了。

　　周围人来人往，喧嚣吵闹。可那一瞬间，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

　　只能听到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我们…去前面看看吧。”她慌乱地移开视线，拉着他，逃也似的，往前走。

　　两人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闲逛。

　　他给她买了糖人，买了拨浪鼓，买了所有她目光多停留了一秒的小玩意儿。

　　苏晚晚手里拿着一堆东西，感觉自己像个被大人带着，出来春游的小孩子。

　　那种感觉，陌生，又新奇。

　　他们挤在一个戏台子前，看了一出《天仙配》。

　　当看到董永和七仙女，在老槐树下，私定终身时，苏晚晚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别人的爱情，是仙凡相隔，冲破万难。

　　她的爱情…

　　不，她这根本不配叫爱情。

　　她和叶孤城之间，隔着的，是尸山血海，是权谋算计，是她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恐惧的深渊。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感觉，身边的人群，一阵骚动。

　　一个贼眉鼠眼的瘦小男人，正借着拥挤，悄悄地，将手伸向了苏晚晚的钱袋。

　　苏晚晚看得出神，毫无察觉。

　　叶孤城的眼神，却在那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甚至没有回头。

　　只是握着苏晚晚的那只手，手腕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翻。

　　只听“咔吧”一声，极其轻微的骨裂声，淹没在了周围的喧嚣里。

　　那个小偷，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脸色瞬间惨白，冷汗直流。他看向叶孤城的眼神，像是见了鬼一样。

　　他什么都没看见，只觉得手腕像是被烧红的铁钳，狠狠地拧了一下。

　　叶孤城面无表情地，淡淡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没有杀气，没有警告。

　　只有一片，漠然的，冰冷的，视万物为刍狗的，死寂。

　　小偷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人群里。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

　　苏晚晚只觉得身边挤了一下，然后就恢复了正常。她根本不知道，就在刚才，一场小小的灾祸，已经被她身边的男人，用最血腥的方式，扼杀在了摇篮里。

　　“走吧，没什么好看的。”叶孤城拉着她，离开了戏台。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卖面具的摊子前。

　　摊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面具，神佛鬼怪，生旦净丑，应有尽有。

　　苏晚晚的目光，被一个憨态可掬的，猪八戒的面具吸引了。

　　她忽然起了玩心。

　　她拿起那张面具，踮起脚，飞快地，戴在了叶孤城的脸上。

　　“噗嗤。”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清冷孤傲的叶孤城，配上这张滑稽的猪脸，那画面，实在太过喜感。

　　她以为，他会生气。

　　可他没有。

　　他就那么顶着那张猪脸，静静地，看着她。

　　那双透过面具孔洞，露出来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怒意。

　　只有一片，深邃的，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的笑意。

　　苏晚晚的笑声，渐渐弱了下去。

　　她的心，又开始，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叶孤城缓缓抬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然后，他从摊子上，拿起了一张雪白的，画着长长耳朵的，兔子的面具。

　　他俯下身，温柔地，将那张兔子面具，戴在了她的脸上。

　　“哎哟！这位公子好眼光！”

　　摊主是个会做生意的，立刻笑着凑了上来。

　　“猪八戒背媳妇，天生一对，天生一对啊！”

　　天生一对…

　　苏晚晚隔着一层薄薄的面具，看着眼前这个，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的眼眸里，映着她的影子。

　　那影子，戴着一张滑稽的，可笑的兔子面具。

　　可他的眼神，却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专注。

　　仿佛，那不是一张面具。

　　而是，他眼中，最珍贵的，瑰宝。

　　苏晚晚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要疯了。

　　就在她彻底沉沦在，这片温柔的，虚幻的，带着剧毒的陷阱里时。

　　一个轻佻的，带着几分惊讶的，极其不合时宜的声音，忽然从斜后方，响了起来。

　　“这不是…在潭州府，大出风头的，‘东风居’的苏老板吗？”

　　“怎么？苏老板这是，来逛庙会，体察民情来了？”

　　那声音，像是淬了毒的冰锥。

　　瞬间，刺破了苏晚晚眼前，这片美好的，虚幻的泡影。

　　她猛地回头。

　　看到了，一张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的，讨厌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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