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隐患暗生

　　广场上的杀戮尘埃落定。墨绿色的菌毯失去了活性，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苔藓，变得枯槁脆弱，踩上去发出“咔嚓”的碎裂声。几只腐蚀者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伏在地，它们身上被寂灭之力侵蚀出的空洞边缘光滑，没有流血，没有惨叫，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彻底的死寂。

　　林陌站在广场中央，微微闭目。体内寂灭种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搏动着，疯狂炼化、吸收着刚刚汲取的、来自腐蚀者的特殊死气。这种扭曲生机被强行湮灭后留下的能量，似乎格外契合《寂灭魔典》的某种特质，带来的增长远超之前的潜影猎犬甚至猩红诅咒者。

　　力量感如同潮水般充盈四肢百骸，经脉中流淌的寂灭之力更加凝练、冰冷。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对周围“死亡”的感知范围扩大了，那些残留的死气、空气中弥漫的负面情绪，都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变得更加清晰可见。

　　变强的感觉，如此令人迷醉。

　　然而，伴随着力量增长的，还有一种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异样感。那并非肉体的不适，而是源于意识深处。一股冰冷的、漠然的、视众生如刍狗的意念，如同无声的暗流，随着寂灭之力的增长，悄然侵蚀着他的心湖。

　　刚才杀戮时，那种高效、冷酷，近乎“欣赏”怪物生机被瞬间抹除的感觉，此刻回味起来，竟带着一丝……快意？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林陌微微一凛。

　　《寂灭魔典》……果然并非毫无代价的馈赠。它在赋予力量的同时，也在潜移默化地改造着修炼者的心性，导向绝对的寂灭与冷漠。

　　他猛地睁开眼，强行将那股冰冷的漠然压下，目光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层难以化开的寒冰。

　　“陌哥！你没事吧？” 张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胖脸上满是关切和后怕，“刚才吓死我了！多亏了你！”

　　林陌看了他一眼，张浩眼中那纯粹的感激和依赖，像是一点微弱的火星，短暂地驱散了他心底泛起的一丝冰冷。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孙铭也带着人走了过来，看着广场上腐蚀者的尸体，眼神震撼依旧。“林陌，你的能力……似乎正好克制这些腐蚀者。”

　　林陌“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抬头望向之前那道恶意视线传来的高楼方向，那里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错觉。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那个高阶猎杀者，如同最耐心的毒蛇，依旧在暗中窥伺，等待着他露出破绽，或者……变得更“美味”。

　　“清理一下，尽快离开这里。” 林陌收回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浓郁的血腥和腐蚀气味可能会引来更多不速之客。

　　幸存者们强忍着恶心，快速从腐蚀者尸体和废弃车辆上搜集到少量尚未被完全腐蚀的瓶装水和高能量食物。没有人敢去碰那些墨绿色的菌毯和怪物身上的增生组织。

　　队伍再次上路，穿过死寂的广场，进入了一片更为残破的居民区。这里的建筑损毁更加严重，许多楼房整体坍塌，街道被瓦砾堵塞，只能艰难地穿行其间。

　　林陌走在最前，感知全开，引导着队伍避开几处能量异常点。他的心神却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脑海中，家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再次浮现。老旧小区那斑驳的墙壁，阳台上母亲精心照料的花草，厨房里飘出的饭菜香，妹妹趴在沙发上晃着小腿看动画片的背影……这些曾经平凡到被他忽略的场景，此刻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日渐冰冷的心脏。

　　他们……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伴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焦躁和无力感。他渴望力量，渴望到发疯！只有足够的力量，才能让他无视这废土上的一切危险，去确认那个答案！

　　这种强烈的执念，与《寂灭魔典》所带来的冰冷漠然产生了剧烈的冲突。一边是炽热如岩浆的亲情牵挂，一边是冷寂如冰原的魔功本性，在他的意识深处激烈碰撞、撕扯。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身的气息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紊乱，一丝若有若无的、比之前更加阴冷的煞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靠近他的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陌哥？” 张浩敏感地察觉到了林陌的异常，小声唤道，胖脸上带着担忧。

　　林陌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内心的翻腾，将那丝外泄的煞气收敛。“没事。”他声音低沉，加快了脚步。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点，他需要时间消化吸收的能量，也需要……平复这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心绪。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队伍艰难地穿过一条被瓦砾半堵塞的巷子时，走在侧翼负责警戒的一个孙铭的队员，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随即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猛地被拖入了旁边一栋楼房黑洞洞的窗口！

　　“小刘！” 孙铭目眦欲裂，想也不想就要冲过去救援。

　　“别动！” 林陌厉声喝道，一把按住孙铭的肩膀。他的感知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窗口内传来的、一股极其隐蔽且充满粘稠恶意的能量波动！

　　几乎在同时，那黑洞洞的窗口内，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骨骼碎裂的脆响！小刘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是什么东西？速度这么快？甚至连林陌都没能提前预警？

　　林陌眼神冰冷地盯着那个窗口，感知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向内探去。里面一片漆黑，死气浓郁，但在那死气之中，他捕捉到了一种熟悉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和隐匿特性的气息……

　　是它！或者说，是它的同类！那种高阶的、擅长精神攻击和隐匿的变异体！它们竟然潜伏到了这里！

　　而且，不止一只！

　　在他的感知中，这栋残破的居民楼里，至少潜伏着三股类似的气息，它们如同隐藏在阴影中的蜘蛛，编织着无形的罗网。

　　“后退！离开这栋楼！” 林陌当机立断，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队伍慌忙后撤，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恐惧。又一个同伴以这种诡异的方式死去，连尸体都找不到。

　　然而，就在队伍后撤的过程中，异变再生！

　　走在队伍末尾的一个女生，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景象！她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然后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朝着来时那条危险的巷子深处跑去！

　　“回来！” 孙铭大喊。

　　但已经晚了。那女生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径直冲入了阴影之中，随即，同样的咀嚼声和短促的惨叫再次传来……

　　精神攻击！直接作用于心智，制造恐惧幻象，驱使猎物自投罗网！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队伍中爆发！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后脑，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随时可能将他们拖入无尽的恐惧和死亡！

　　“稳住！别被影响！” 孙铭强忍着左臂的剧痛和心中的寒意，大声嘶吼，试图稳定军心。

　　林陌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那股精神攻击如同无形的波纹，不断冲击着每个人的意识。寂灭之力自主运转，将针对他的精神干扰轻易湮灭，但他无法保护其他人。

　　张浩吓得脸色惨白，紧紧靠在林陌身边，身体不住地发抖。“陌哥……我……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叫我……” 他声音带着哭腔。

　　林陌看了他一眼，发现张浩眼中虽然恐惧，但神智还算清醒，他体内那点微弱的治愈白光似乎对这种精神攻击有一定的抵抗效果。

　　“跟紧我。” 林陌沉声道，同时，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不能放任这些隐藏在暗处的猎杀者继续屠戮和制造恐慌。必须主动出击，至少……要弄清楚它们的底细，或者，将它们引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既然寂灭之力能湮灭精神攻击，那么……是否也能反向追踪？

　　他尝试着，将一丝极其精纯的寂灭之力凝聚于指尖，不再用于攻击或防御，而是将其化作一枚无形的“探针”，沿着那精神攻击传来的方向，小心翼翼地逆向延伸而去！

　　这是一种极其冒险的举动！如同在黑暗的雷区中伸出触手，稍有不慎，就可能引来更凶猛的反扑，甚至导致自身精神受创！

　　寂灭之力形成的“探针”无声无息地没入居民楼的黑暗之中，沿着那粘稠恶意的精神波纹，逆向追溯……

　　一瞬间，林陌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另一幅景象——扭曲、阴暗、布满粘液和蛛网般的能量丝线的巢穴，三只如同放大版、散发着冰冷精神波动的变异蜘蛛般的怪物，正潜伏在其中，它们复眼中闪烁着残忍而狡诈的光芒，其中一只，正通过某种方式，将恐惧的意念投射出来……

　　就在林陌的“探针”即将触及那只正在施展精神攻击的怪物时——

　　“嘶——！”

　　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嘶鸣，猛地从居民楼深处炸响！

　　那三只怪物，同时察觉到了这缕带着湮灭特性的、冰冷的“窥探”！

　　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沿着林陌发出的那丝寂灭探针，反向轰击而来！

　　“噗！”

　　林陌如遭重击，脸色一白，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那丝寂灭探针瞬间溃散！一股混乱、暴戾、充满恶毒意念的精神力量，如同跗骨之蛆，试图顺着那溃散的连接，侵入他的意识！

　　《寂灭魔典》自主疯狂运转，冰冷的寂灭之力在识海中形成屏障，强行将那入侵的精神力量绞碎、吞噬！

　　但这一次，吞噬的过程，不再像之前那样纯粹。那精神力量中蕴含的极致恐惧、残忍和狡诈的意念，如同最污浊的毒素，虽然被寂灭之力大部分净化，却仍有极其细微的一丝，如同病毒般，绕过了屏障，悄然融入了他的寂灭种子之中！

　　林陌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猩红一闪而逝。一股暴戾、烦躁，想要将眼前一切生灵都撕碎的毁灭冲动，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隐患……埋下了。

　　《寂灭魔典》并非万能，在对抗更高层次的精神污染时，它同样会受到影响。那丝融入寂灭种子的恶念，如同一个等待发芽的毒种，不知会在何时，带来怎样的后果。

　　他抬起头，望向那栋如同魔窟的居民楼，眼中冰寒与一丝难以压制的躁动交织。

　　“走！”

　　他低吼一声，不再犹豫，带领着惊恐万分的队伍，以最快的速度撤离了这片死亡区域。

　　居民楼深处，那三只精神变异体发出了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嘶鸣，却没有立刻追击。它们似乎对那个能够反向窥探它们、并且气息冰冷危险的“猎物”，产生了一丝忌惮。

　　狩猎，暂时中止。但仇恨，已经结下。

　　而林陌体内，那颗吸收了污秽恶念的寂灭种子，正悄然发生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变化。

　　修罗之路，注定布满荆棘与陷阱。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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