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父子的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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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墨般浸染着滨海小镇的天空,远方的海平面与天色融为一体,只余下一线微光在地平线上挣扎。海风裹挟着特有的咸腥气息,穿过稀疏的椰树林,轻叩着每家的窗棂。客厅里,父亲凌建军独自坐在那张用了十多年的旧木沙发上,核对着当日的账本。厚厚的账本摊开在他膝上,旁边放着一个计算器和一叠票据。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那双常年与各色人打交道、精明而务实的眼睛扫过凌云的脸。目光犀利依旧,但眼角的皱纹却比去年又深了几分。心里搁事了?凌建军合上账本,直接问道。多年的生意场历练,让他能一眼看穿儿子的心事,就像能一眼看透冰鲜柜里的鱼是否新鲜一样。
凌云在父亲对面的藤椅上坐下,那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仿佛也在诉说着岁月的痕迹。他深吸一口气,将下午孙军找他谈话的内容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从听到工勤编制消息时的意外与希望,到孙军强调技术考核的严峻性,再到最后那番关于人为因素悟性以及最关键的那句——该说话、该使力气的时候,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豁出老脸去,肯定也会帮你敲敲边鼓的暗示。他讲得很详细,甚至努力回忆着孙军当时的表情和语气。
凌建军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账本封面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轻响。当凌云说到孙军暗示需要的时候,他的眼神变得格外专注,那双见过太多风浪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在掂量着什么。
...孙叔的意思,我大概明白机会难得,要拼技术,也要懂人情。但具体到这敲边鼓使力气...凌云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困惑与不安,爹,这该怎么理解?我心里有点乱。孙场长说,这些事让我回来多听听您的看法。
凌建军沉默了片刻,眼神变得深沉而复杂。他起身倒了两杯热茶回来,将其中一杯推给儿子。茶杯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孙场长这话,是点到为止,也没把你当外人。他开口,语气里带着一种生意人特有的通透和世故,他在这个位置上,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是看在和你李叔多年交情的面子上,相当难得了。你要知道,在体制内,有些话不能明说,只能意会。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仿佛担心隔墙有耳:但你得明白,他这话里的意思,最重要的一点,你没完全听懂。我们这两个老家伙豁出老脸,关键在,不在你。这个,主要指的是你李叔。
李叔?凌云下意识地重复道,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窗外的海风突然加大,吹得窗户轻轻作响,仿佛也在倾听这场关乎命运的谈话。
对!你李叔!凌建军的语气肯定而坚决,手指在茶几上轻轻一点,他的级别比孙场长只高不低,在县里都说得上话。要不你以为,县局机关林政科那么重要的地方,凭什么开口子让你一个没根没基的毛头小子进去?真就全靠孙场长一张老脸和一点打点?那是你李叔的面子在后面撑着!咱们家这些年做海鲜生意,能顺风顺水,也多亏了你李叔在关键时候帮忙打点关系。就说去年那批黄花鱼,要不是你李叔帮忙疏通关系,早就烂在码头上了。
凌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自己能进林业局的深层原因,也突然理解了父亲多年来对李叔那种近乎敬重的态度。他想起每逢年节,父亲总是精心准备最新鲜的海货,亲自开车送到李叔家,却从不多留,放下东西就走。原来这背后,有着如此深的渊源。
凌建军继续说道,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使力气打点的环节,主角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你李叔!孙场长在这个事情里,更多是个传话人和牵线者,他能给你透这个风,已经是帮了大忙。但真正能直达天听、说得上话的,是你李叔!他在那个系统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深谙其中的游戏规则。
记住这个道理:凌建军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在这个社会上办事,最关键的就是找准真正的中间人。孙场长是你的引路人,但李叔才是那个能帮你打通关键环节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作用,不能搞混了。这就好比出海打渔,孙场长是那个告诉你哪片海域有鱼的人,但你李叔才是那个能帮你弄到最好的渔网、找到最好的渔船的人。
他直视着凌云的眼睛,语气格外郑重:你现在记住,也给我牢牢记在心里:找人办事,最关键的就是找准真正的中间人,并且绝对不能越过中间人直接去找最后拍板的人!这是大忌中的大忌!我这些年做生意,见过太多因为不懂这个道理而吃亏的人。
凌云专注地听着,父亲的话像一把钥匙,正在打开一扇他此前从未留意过的、复杂社会规则的大门。窗外,海浪声隐隐传来,仿佛在为这场人生课伴奏。
为什么不能越过中间人?凌建军自问自答,手指在空中划着圈,第一,你不认识最终拍板的人,人家凭什么信你?第二,你越级找人,等于是在打中间人的脸,说明你不信任他;第三,每个层面的人都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你直接找上去,反而会让人为难。
他举例说明,声音变得更加生动:就像咱们给悦海大酒店供货,我从来都是找采购部的王主管,绝对不会直接去找他们总经理。为什么?因为王主管就是我的中间人,他熟悉酒店的采购流程,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货,该以什么价格进。我要是越过他直接找总经理,就算总经理同意了,以后王主管还会给我好脸色看吗?去年老赵家的海鲜店就是因为不懂这个道理,现在悦海的大门都进不去了。
凌云若有所思地点头,开始理解这其中的微妙之处。他想起在单位里,有时候钱科长交代事情,也是通过张工来传达,原来这其中有着相似的道理。
现在这个情况也一样。凌建军继续分析,手指无意识地在茶几上画着看不见的关系图,孙场长就是你的引路人,他给你透了风,指了路。但你李叔才是那个能帮你打通关键环节的真正中间人。他在那个系统里这么多年,深谙其中的游戏规则,知道该找谁、怎么找、什么时候找最合适。比如说,他知道该在什么场合、以什么名义、送什么东西最合适。这些门道,外行人根本摸不着头脑。
我们直接拿着东西去找?凌建军摇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谁认识我们?谁敢收?平白惹人猜忌!去年我想扩大店面,直接去找工商局的刘科长,结果连门都没让进。后来还是你李叔打了个电话,事情就办成了。但你李叔不一样,他那个级别和身份,他出面,人家才觉得是正经人情往来,而不是歪门邪道。这里头的分寸火候,差一点都不行。
凌云认真听着,突然问道:爹,那如果...如果我觉得自己能直接找到关键人物,是不是就更方便了?
糊涂!凌建军立即斥责道,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这种想法最要不得!我告诉你,在这个社会上混,最忌讳的就是自作聪明,绕过该走的渠道。你以为直接找上大领导就能事半功倍?大错特错!
他语气严厉地继续说,手指几乎要点到儿子的鼻尖:首先,大领导日理万机,凭什么见你一个无名小卒?其次,就算你侥幸见到了,你怎么知道这位领导和你的中间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万一他们之间有嫌隙,你不是自找麻烦吗?最重要的是,你这样做,等于是在打你李叔的脸,说明你不信任他,以后谁还愿意帮你?这就像下棋,每一步都要按照规矩来,乱走一步,可能满盘皆输。
凌云被父亲的话震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得这么深入。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比他学的测量技术要复杂得多。
凌建军缓和了语气,但依然严肃,他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记住,在这个社会上,关系网就像一张蜘蛛网,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你要做的不是突破这张网,而是学会在这张网上找到自己的位置,顺着网络的脉络去走。李叔就是这些脉络的关键节点,他连接着各个层面,懂得如何在这张网上行走自如。比如说,他知道什么时候该送礼,什么时候该请客,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该沉默。这些学问,够你学一辈子的。
所以,凌建军总结道,声音恢复了平静,孙场长提了这事,是给了信号。回头我就得给你李叔打电话,把孙场长的意思告诉他。具体需要备什么,备多少,什么时候递话,怎么递,这些分寸火候,都得听你李叔的安排。他在那个位置上,懂得这里面的水深水浅。咱们只要准备好该准备的,其他就交给你李叔来运作。
他看着儿子,眼神异常郑重:打点的事,你不用操心,一切有我,有你李叔。你爷爷和我忙活了大半辈子,就盼着家里能有人走出这海边小镇,你现在既然能有机会端上公家的铁饭碗,必须给我抓住,绝不能掉链子!这可是咱们家不敢想的梦啊。
凌云感到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他原本只觉得自己是在为个人前途奋斗,现在才意识到这背后还承载着父辈的期望和整个家族跃升的梦想。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起早贪黑地经营海鲜生意,为什么母亲总是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原来都是为了给他创造更好的机会。
你现在的任务,头一号就是把你孙叔说的技术关闯过去,考出个好名次,这是硬杠杠,是底牌!别让你李叔想帮你说话的时候,都张不开嘴!其次,就是学着眼里有活,嘴上把门,把你科室里的人际关系处圆润了,留下好口碑。这样,到时候领导们讨论你,才有人能说出你的二三好来。
凌建军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在单位里,要多观察,少说话。看看那些混得好的人是怎么为人处世的,看看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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