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将计就计

　　这一夜，裴九霄压根没合眼，脑子里把那点冒险计划翻来覆去掂量了八百遍，天快亮时才迷糊了一会儿。

　　辰时快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是百草堂的伙计来请他们用早饭，准备出发。

　　裴九霄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僵硬的脸，摆出副平常那副混不吝的样子，推门出去。

　　苏芷已经等在院子里了，小脸上带着点即将远行的兴奋和一丝不舍——

　　她这两天跟那老药师学认药，还挺投缘。

　　玄素道人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纤尘不染，站在院中，如同画里走下来的人物。

　　他目光扫过两人，在裴九霄脸上停留了一瞬，淡淡道：

　　“用过早膳，便出发吧。”

　　饭桌上气氛有点沉闷。

　　裴九霄埋头猛吃，苏芷则小口喝着粥，偶尔偷偷看一眼玄素，又看看裴九霄，觉得这两人之间好像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吃完饭，伙计已经备好了马车等在门外。

　　就在他们准备上车时，裴九霄突然捂着肚子，“哎呦”一声，脸上挤出痛苦的表情。

　　“怎么了？”

　　苏芷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

　　“肚子……肚子疼得厉害……”

　　裴九霄弯着腰，龇牙咧嘴。

　　“可能是昨晚吃坏了东西……不行，我得去趟茅房！”

　　说着，也不等玄素反应，挣脱苏芷的手，踉踉跄跄就往院子后头的茅房跑。

　　玄素道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也没阻拦，只是对苏芷道：

　　“无妨，稍等片刻便是。”

　　苏芷担心地看着裴九霄消失的方向，又不好意思地对玄素笑了笑：

　　“道长，对不起啊，他可能就是……肠胃不太好。”

　　玄素微微颔首，没说话，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望向茅房那边。

　　茅房里，裴九霄哪是拉肚子，他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他昨天偷偷从药铺前堂顺来的几种药材粉末——有能让人皮肤发痒起红疹的“鬼刺藤粉”，有气味刺鼻的“臭鼬草灰”，还有一点点效果不明的麻痹散。

　　他迅速将这些东西混合，用口水调成糊状，胡乱抹在自己脖子和手臂裸露的皮肤上。

　　顿时，一阵刺痒传来，皮肤上肉眼可见地泛起一片片红疹，看着还挺吓人。

　　他又把剩下的药粉撒在自己衣襟和袖口内侧，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弥漫开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装作虚脱的样子，扶着墙，一步三晃地走了出去。

　　“裴九霄！你……你怎么了？！”

　　苏芷一看他脖子手臂上那片吓人的红疹，还有隐隐传来的臭味，惊得捂住了嘴。

　　玄素道人的目光也锐利起来，盯着裴九霄：

　　“裴小友，你这是？”

　　“道长……我……我好像不是吃坏肚子……”

　　裴九霄有气无力，带着哭腔。

　　“我这是不是……中了什么毒啊？或者是……水土不服，起了恶疹？又痒又痛，还臭……”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想去抓挠。

　　“别动！”

　　玄素上前一步，手指搭上裴九霄的脉搏，一股温和却带着探查意味的气息探入。

　　裴九霄心里冷笑，面上却更加痛苦：

　　“道长……我是不是去不了了啊？这模样，怎么见人？别到时候死在半路上，还给道长添麻烦……”

　　玄素探查了片刻，眉头微锁。

　　脉象确实有些紊乱，像是几种药物刺激所致，但又不至于危及性命，更像是……自己胡乱吃了什么东西导致的过敏？

　　至于那臭味，更是无稽之谈。

　　他收回手，看着裴九霄那副“奄奄一息”的惨样，眼神莫测。

　　这小子，是在装病？

　　想拖延时间？还是另有所图？

　　“无妨，只是些许药物相冲，加上水土不服。”玄素语气平淡。

　　“贫道这里有一颗‘清瘴丸’，服下便可缓解。至于行程……”

　　他顿了顿，看着裴九霄瞬间紧张起来的神色，缓缓道：

　　“既然裴小友身体不适，那便再多休整半日。午后若有好转，再出发不迟。”

　　半日！

　　裴九霄心里一喜，面上却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多谢道长……只是耽误了行程，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身体要紧。”

　　玄素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对伙计吩咐了几句，便回了自己房间。

　　苏芷赶紧扶着裴九霄回房，又是倒水又是拧毛巾，忙得团团转。

　　“你怎么搞的啊？突然就这样了？是不是昨天在外面乱吃东西了？”

　　裴九霄靠在床上，哼哼唧唧：

　　“可能吧……这鬼地方，东西不干净……”他心里盘算着，这争取来的半日，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必须想办法联系外面，或者找到玄素不可告人的证据！

　　趁着苏芷去给他弄热水擦洗的功夫，裴九霄挣扎着爬起来，溜到窗边，仔细观察院子外面的情况。

　　百草堂门口多了两个陌生的劲装汉子，看似随意地站着，眼神却不时扫过院门和后院方向。

　　果然被看起来了！

　　他缩回头，心里发沉。

　　硬闯肯定不行。

　　那就只能……从内部搞点动静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个用来取暖的小炭炉上。

　　虽然现在是初夏，炭炉闲置，但里面还有些未用完的黑炭……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在百草堂对面的客栈里，那个戴斗笠的灰衣人，也注意到了百草堂出发计划的延迟和门口增加的守卫。

　　他手指在窗棂上敲击的节奏，变得急促了些许。

　　而回到房间的玄素道人，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打坐调息。

　　他站在房内阴影处，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显示的，赫然是裴九霄房间内的模糊景象！

　　虽然看不太清具体动作，但能确定那小子没老实躺着。

　　“垂死挣扎……”

　　玄素冷哼一声，指尖一缕黑气注入水镜，镜面涟漪荡漾，影像更加清晰了一些。

　　他倒要看看，这只不听话的小老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午时刚过，裴九霄就嚷嚷着自己好多了，红疹消了些，也不那么痒了，非要出去透透气。

　　苏芷拗不过他，只好扶着他到院子里慢慢走动。

　　裴九霄一边装模作样地活动筋骨，一边暗暗将一小包磷粉，也是他从药铺顺的，用来生火的东西，撒在了堆放杂物的墙角。

　　又趁着苏芷不注意，将几块硫磺，借口驱虫要来的丢进了那个闲置的炭炉。

　　他算好了风向和时间。

　　磷粉遇潮或摩擦容易自燃，硫磺燃烧会产生大量刺鼻烟雾。

　　只要时机合适……

　　就在他准备溜回房间，等待“意外”发生时，眼角余光却瞥见，对面客栈二楼那个戴斗笠的灰衣人，似乎……

　　朝他这个方向，极快地点了一下头？

　　裴九霄心里猛地一跳！

　　是他眼花了？那灰衣人是在看他？

　　还是巧合？

　　还没等他想明白，身后突然传来苏芷的一声惊叫！

　　“着火了！杂物堆着火了！”

　　裴九霄回头一看，只见墙角那堆杂物果然冒起了浓烟和火苗！

　　比他预想的还快！

　　是磷粉受潮了？还是……

　　他来不及细想，立刻跟着大喊起来：

　　“快救火啊！”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

　　伙计们提着水桶跑来跑去，苏芷也吓得手足无措。

　　玄素道人快步从房中走出，看着那起火点，眼神冰冷地扫过裴九霄，随即袖袍一拂，一股无形之力压下，火苗瞬间熄灭，只留下缕缕青烟和烧焦的痕迹。

　　“怎么回事？”玄素声音带着寒意。

　　“不知道啊道长！”

　　裴九霄一脸“惊慌”。

　　“可能是天气太干，杂物自己就着了？”

　　玄素盯着他，没说话。

　　那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

　　就在这时，更刺鼻的烟雾从旁边那间闲置的厢房里冒了出来！

　　是硫磺！被不知道什么引燃了！

　　“那里！那里也着了！”

　　伙计们又慌乱地冲向那间厢房。

　　场面更加混乱。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两处“火情”吸引，裴九霄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苏芷，压低声音：

　　“快！跟我来！”

　　他拖着苏芷，不是往大门跑，那里肯定有人守着，而是冲向院墙一侧相对低矮的厨房后院！

　　然而，他们刚跑出几步，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就鬼魅般拦在了面前。

　　玄素道人面沉如水，轻纱无风自动：

　　“二位，这是要去哪儿？”

　　裴九霄心里一凉，完了！

　　就在他以为功亏一篑，准备拼死一搏时，异变再生！

　　只听“咻咻”几声破空锐响，几枚乌黑的菱形飞镖，带着凄厉的尖啸，从对面客栈方向激射而来，目标直指玄素道人周身大穴！

　　时机刁钻，速度极快！

　　玄素道人脸色微变，不得不回身挥袖，一股气劲荡开飞镖！

　　就这电光石火的空隙，裴九霄看到对面客栈窗口，那灰衣人朝他用力一挥手，示意快走！

　　同时，一枚系着纸条的小石子，“啪”地一声落在了他脚边！

　　没时间犹豫了！

　　裴九霄捡起石子，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苏芷撞开厨房虚掩的后门，冲了出去！

　　“追！”

　　身后传来玄素道人压抑着怒火的命令声，以及伙计和那两个守卫杂乱的脚步声。

　　裴九霄拉着苏芷，在百花谷纵横交错的小巷里亡命狂奔。

　　他顾不上看那纸条，也顾不上想那灰衣人是谁，只有一个念头：

　　跑！离开这里！

　　他们能逃掉吗？

　　那纸条上写了什么？

　　出手相助的灰衣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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