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刺骨

　　“为何任由我们将你的本源送入寂灭？”

　　“倘若你们联手，这混沌之中，谁能匹敌？”

　　他仿佛看见一张无形巨网缓缓压下，漆黑无光，将他彻底笼罩。

　　纵使三尸圣躯已达天道极致，鸿钧仍感到窒息般的压迫。

　　杨眉既然现身，必已立于不败之地。

　　这片混沌中，仅有两人让鸿钧始终忌惮万分：一是通天，二便是杨眉。

　　通天不必多言，早在未证道时便洞悉他的布局，顶住诸圣压力，迟迟不肯立教。即便最终证道，也不过是以教化功德引出元神内的开天功绩。其道行增长之速骇人听闻，远超其余圣人，甚至凌驾于鸿钧自身之上。

　　通天的修为已至天道境第十二重天，圆满无缺。

　　随时可渡劫登临更高境界。

　　杨眉的存在，却让鸿钧更为警惕。

　　他们皆是混沌初开时诞生的古老魔神，彼此知根知底。

　　手段相仿，道法相近，互为劲敌。

　　若非鸿钧先下手为强，杨眉早已执掌大道之位。

　　相比通天，鸿钧更防备杨眉。

　　二者同历过三千大道魔神围堵盘古那一战。

　　深知混沌之中只信一条规则：强者生，弱者亡，胜者独占一切。

　　鸿钧与杨眉之间还缠绕着一段深重因果。

　　当年阻道之恨，早已种下不死不休的宿命。

　　他神色平静，开口问道：“你为何放任你的同源体被我擒住？”

　　“你不可能不知那具化身对你的意义。”

　　杨眉笑了，长眉轻扬，笑意如波纹荡漾开来。

　　鸿钧心头一紧，继续追问：“我的因果罗网，怎会轻易命中你的分身？”

　　“只要你在他身边，理应能化解。”

　　“还有如来——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将他留下。”

　　“为何袖手旁观？”

　　那两道寿眉跳动得更加欢快，“你总算明白了。”

　　“真是迟钝得可以。”

　　鸿钧面色阴沉，“直说便是。”

　　“不必再故弄玄虚。”

　　杨眉却不急，纵声大笑。

　　鸿钧命令他说话，他就得说？

　　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笑声震荡虚空，掀起层层混沌潮汐，仿佛整个空间都在为之震动。

　　他的心情显然极好。

　　鸿钧默然不语，冷眼旁观。

　　他决定静观其变，看杨眉究竟布下了何种局。

　　良久，杨眉才收住笑，兴致勃勃地答道：

　　“实话告诉你吧，当你借如来之力对我那同源体施展出因果罗网时，老道的确就在一旁。”

　　鸿钧心中警兆顿起。

　　果然如此。

　　换作是他，定会当场抹杀如来。

　　一个亚圣，岂能在杨眉眼皮底下逃脱？

　　可杨眉偏偏没有动手。

　　“那时我有两个念头。”

　　“其一，不愿打草惊蛇，惹你警觉。”

　　“其二，我清楚得很——你设下这因果罗网，绝不止为困住一个分身。”

　　真正的目的，还在后头。

　　“一定会回来的，必定会来找我。”杨眉语气轻缓，眼中神采跃动，“我们稍作推演，便得出了一个有趣的答案：鸿钧，你从未真正感知到我的本源所在。”

　　鸿钧下意识点头。

　　的确，他从未察觉那与杨眉同出一脉的气息。

　　倘若真能窥见一丝痕迹，他绝不会贸然行动。

　　单是一个陷入因果束缚的杨眉，尚可用布局压制；可若面对两个同根同源的大能，除非失了心智，否则无人敢轻易触碰这般险局。

　　正因如此，从一开始，鸿钧就落入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说实话，起初我们并不清楚你的意图竟如此深远。”

　　“深远到，竟妄图夺取我们的肉身本体。”

　　“这完全超乎了我们的预料。”

　　杨眉低声叹息，似有几分唏嘘。

　　“我们曾困惑，你为何执着于我们的法躯。”

　　“但后来细想，一切豁然开朗。”

　　“你所修的所谓‘三尸证道’，不过是扭曲本心的邪法，让你始终处于割裂之境。”

　　杨眉目光一扫，鸿钧体内诸般隐秘尽收眼底。

　　他忽然笑出声来，“你至今仍未合一？”

　　“这种荒诞的证道方式，唯有在大因果崩解之后才可能逆转。”鸿钧面色骤然阴沉。

　　“所以，你现在急需一具不受天道禁锢、可承载你全部力量的躯壳，对吧？”

　　鸿钧浑身一震，仿佛被剖开了内心最深的秘密。

　　哪有什么三尸证道，斩去善恶执念？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当年为对抗魔祖罗喉的诛仙四剑，他被迫分裂己身。待功德圆满、登临圣位后，三尸却无法重聚。纵使攀至天道圣人之巅，仍难再进一步，最终只能以身合道，借天道之力突破桎梏。

　　从此，他与天道融为一体。

　　可悲的是，即便如此，那三分残影依旧游离在外。

　　他极度渴望一具纯粹、自由、能发挥全部战力的圣体。

　　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明白了——自己中计了。

　　杨眉是主动舍弃这具身躯的。

　　那是刻意为之的诱饵。

　　更令他心寒的是，杨眉宁愿折损性命本源，也要引他入局。这背后所图之事，必然惊天动地！

　　其代价虽重，却甘之如饴，可见所谋何等宏大？

　　究竟，是什么利益值得如此牺牲？

　　杨眉淡淡开口：“我心中有一执念。”

　　“昔年，我立誓要在洪荒成就圣果。”

　　“并非贪图虚名。”

　　“我本有机会执掌道祖之位。”

　　“却被你一手算计，重伤遁走。”

　　“此恨，藏于魂魄深处。”他的语调平静，鸿钧却感到寒意刺骨。

　　杨眉嘴角微扬：

　　“既然你如此钟爱我的躯壳——”

　　“这具身体，便归你了。”

　　“老道早料到，你动用了天道之力，将这躯壳彻底重塑。”

　　“每一寸血肉，皆被天道铭刻。”

　　“每一道脉络，皆依循天道法则而生。”杨眉细细端详，眼中光芒闪烁，“妙不可言！”

　　“远非我眼下境界所能企及！”

　　鸿钧不愿再听，抬手间万丈仙光奔涌而出，如天河倒灌，直扑杨眉而去。

　　那光芒炸开之时，时空寸寸崩裂，虚空化作碎片飘散。

　　可让鸿钧心神剧震的是，杨眉依旧立于原地，毫发无损。

　　他接连挥袖，无穷仙光如暴雨倾泻，每一次落下都足以将整个洪荒碾为虚无。

　　但杨眉仍如立于另一个世界，安然不动。

　　“徒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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