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甲虫噬光，巨足踏渊

　　黑暗中，无数看不见的眼睛正眨动。

　　霉烂和陈年的土腥味在狭小的密室里沉闷地盘桓。李豫的光束仅仅在这沉沉黑暗中撕开一道裂缝，照见的尽是粗糙厚重的石壁和缝隙里不断滑落尘埃的青苔，尘土的微粒在光线下如同无数细小幽灵，在窄仄的空间内飘动。脚步声的回荡在通道尽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突然吞噬了，只剩下两人紧张的呼吸声，沉缓而压抑。

　　就在此时，轻微的“沙沙”噪音，如同蛇群在枯枝堆里爬行，打破了这死寂。起初只是一侧细微的响动，像是风从缝隙里溜进，他们刚刚迟疑地对视一眼，“沙沙”声已骤然扩大、逼近、蔓延——瞬间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声音密集得几乎在鼓膜上刮擦。冰凉的战栗直冲李豫和沈心烛的后脑。

　　“背靠背！”李豫的低吼几乎被“沙沙”声淹没。两人如同两张迅速卡紧的盾牌，背部相抵，共享那一点依靠的实感。寒意透过薄薄的衣料彼此传递。李豫立刻举高手电，刺眼的光芒如手术刀般切开近处的黑暗——只见光束边缘的石壁下方，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亮黑如潮水涌来：无数拳头大小、外壳泛着铁青色幽光的甲虫！它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相互摩擦的硬壳撞击声化作令人骨髓发冷的“沙沙”声浪，六足在石块上刮擦的速度快得化作一片蠕动的残影，直扑两人立足之处。

　　沈心烛低骂了一句脏话，右臂闪电般探入布包，看也不看便抓出一把腥涩刺鼻的暗黄色粉末，手腕一抖——黄尘如一团灼目的云雾轰然在她面前弥散开来。空气里爆裂般炸开一股灼热辛涩的气息，瞬间笼罩住前端的虫群。那些汹涌而来的甲虫仿佛骤然撞在一道无形的、滚烫的烈焰上，冲锋之势戛然而止。虫子翻滚扭动，阵型顿时大乱，虫群惊恐后退，暂时在粉末和光晕的外围形成了一个涌动着不安的黑圈。

　　“沙沙”声依旧层层叠叠，隔着那辛辣的雾障无休止地骚动。

　　“这粉顶不了太久！”沈心烛侧着头，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息喷吐，每一个字都打在李豫耳后紧绷的神经上，“必须挪位置！绝不能跑！一点点向前蹭，半步都不能跳，手，身体——半点也不能碰边上的东西！”她那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锐利的目光扫过四周湿滑的地面和凸起的石棱。

　　“好！”李豫应道，手中的光柱并非照向威胁，反而猛地向更幽深的洞穴顶部和远处墙壁掠去，“看那儿！”

　　光束在岩壁的高处停留。在那片湿漉漉爬满青苔的背景上，数个巨大的刻痕异常醒目——一只巨眼阴沉的符号，线条早已随着时光磨损显得钝化，而那只眼睛却诡异地始终注视着深处。细看符号的末端，由一条线指向下方洞壁转折处、另一条线径直下指，最终指向密室尽头一片绝对吞噬光线的大块阴影之下——隐约能分辨出那形状，是一座方形敦实的石台轮廓。

　　“那里？”沈心烛顺着光束眯起眼，“符号的尽头？石台？”

　　“只能是它。”李豫牙关轻响，“赌一把！”

　　“虫子还围着，慢慢过去！”沈心烛咬牙说道。

　　如同在遍布尖刺的悬崖边缘挪移，李豫始终让手电的光斑扫过正前的地面与半空中悬垂的险恶石锥，沈心烛则如护主的鹰隼，死死盯住外围虫群的方向。驱虫粉尘的气息在洞穴湿闷的空气里被稀释减弱，那黑色的潮水边缘又开始不稳定地涌动。每挪动一步，脚尖都是极其谨慎地先在地上轻轻试探着碾过半圈，再一点点将重荷从后脚跟移动，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踩踏着未知的深浅。空气沉重地压在胸口。

　　距离那方覆满尘埃、在微光里显出模糊轮廓的石台还有三步……两步……

　　陡然间，一阵异响在洞穴里炸裂般滚动回荡，令刚才甲虫的“沙沙”低鸣瞬间如同蚊蚋般渺小——咚！咚！咚！

　　那是踏碎沉重石块般的沉闷脚步，一次、一次、再次响起，带着足以掀动微弱气浪、穿透石壁的巨大回响。大地仿佛在脚下开始极轻微、却不断加深的震颤；头顶之上簌簌掉落尘土。每一次震动敲打，都精准地踩踏着李豫和沈心烛心脏狂跳的节拍。

　　那声音源自深渊更远处，但每一下，都令空气、岩石与他们的内脏一同共振。某种远超洞穴体积所能容纳的生物正在黑暗隧道里向着唯一散发光亮与生气的猎物前进。虫群的包围圈似乎也在瞬间凝滞了片刻，那蠕动的“沙沙”声里渗出一丝奇异的、近乎怯懦的退避气息。

　　石台已然触手可及。沈心烛紧靠的李豫的后背一片冰冷潮湿。

　　下一个震天动地的足音即将轰然降临——石台的秘密已近在咫尺，背后的黑暗却膨胀成吞噬一切的巨口，步步逼近，重逾千钧的脚步即将叩响下一个心跳……李豫伸出的手指带着轻微的颤抖，悬停在古老台面的尘土之上，仿佛下面埋藏的已不是答案，而是另一扇通往深渊的裂谷之门。在指尖即将落下悬丝之刻，命运的鼓点已经为他们响起最后一记空前的重音。

　　沉重的木门在“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中向内开启，门轴转动处落下如雨般的细尘，在微弱光线下簌簌飞舞。李豫和沈心烛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侧身，如同投入一片粘稠的黑暗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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