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9章 绝望触碑，拓烬残片

　　绝望，如同深渊爬出的巨蟒，冰冷滑腻的鳞片裹挟着腐臭，死死勒住李豫的咽喉，越收越紧，勒得人肺腑间只剩最后一丝苟延残喘的空隙。

　　沈家坳的祠堂，此刻便如怒海中飘摇的孤舟残骸，在窗外黑灰色瘴气翻涌的巨浪里颠簸。那无休无止的巨大咀嚼声，仿佛来自远古凶兽的胃袋，轰隆作响，震得腐朽的梁柱瑟瑟发抖。空气中弥漫的气味令人作呕——草木腐烂的酸馊、内脏绞碎的腥臭、还有地底矿物质被强酸腐蚀后升腾的金属锈味，三者交织成一张无形毒网，死死捂住每个人的口鼻。

　　往日供奉祖宗牌位的神圣之地，此刻已沦为乱葬岗般的狼藉。两张厚重的八仙桌仓促拼接，桌腿下还卡着个倾倒的青铜香炉，香灰洒了一地。桌上摊开着几本脆弱如蝶翼的古籍残卷，泛黄的纸页仿佛一碰就会化为齑粉。那是村里仅存的族谱、县志，还有几页模糊不清的舆图残片，承载着最后的希望。

　　“没有！什么都没有！”老村长枯瘦的手指在一本页脚蜷曲的账册上急促摩挲，声音因缺氧而嘶哑，额上青筋如蚯蚓般暴起，“县志查了！族谱翻了！连历代祭器清单都没放过！别说是破局之法，就连‘阴’字都提得凤毛麟角！这群废物先人！”

　　“哗啦啦！”又一本残破的线装书被他狠狠掼在墙角，腾起的粉尘呛得人睁不开眼。缩在角落的几个老秀才剧烈咳嗽起来，他们花白的胡子上沾着灰，颤抖的手还在机械地翻检着地上的废纸，眼神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地上，破碎的瓷片、褪色的旌旗残角、还有不知哪个年代的祭祀用品，散落一地，无声诉说着绝望。

　　李豫如一尊绷紧的铁像，矗立桌前。双掌死死按在冰冷的桌面上，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色，仿佛要将坚硬的红木桌面生生捏出指印来。沉重的绝望如同实质的巨石，压得他胸口阵阵发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般的刺痛。他的目光胶着在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故纸堆上，却穿透了纸页，望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窗缝里钻进来的瘴气翻涌声、远处野兽濒死的凄厉哀嚎、墙根下越来越清晰的黏腻蠕动声……每一丝声响都在他脑海中被无限放大，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那个冰冷的结论上：

　　它以恐惧为食，靠绝望生长。寻常刀剑法术，触之即溃，如泥牛入海。就连那本记载着阴茧本源的古籍，也早已残缺不全！这叫他们如何对抗？一股暴戾的血气猛地冲上头顶，李豫几乎要将后槽牙咬碎！难道，真要眼睁睁看着这百年村落，化作人间炼狱，万劫不复吗？

　　“让我试试！”

　　一道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女声骤然划破死寂，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一缕稻草，带着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透着决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心烛不知何时已立在内院门口。她的脸色比祠堂里那面斑驳的石灰墙还要惨白，毫无血色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几近透明。但那双往日如秋水般澄澈的眼眸，此刻却燃烧着两簇奇异的光焰——那不是情绪激动的迸发，而是某种沉睡的力量即将冲破血肉束缚的前兆，瞳仁最深处，几缕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碧色流光正在诡异地明灭不定。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承受着千钧重压，声音却异常坚定：“我以自身灵根为引，强行感应那残碑！或许……能窥得一线生机！”

　　“不可！”李豫厉声喝道，他太清楚强行催动灵根的凶险。

　　老村长也惊得浑身一颤：“心烛丫头，你……”

　　不等众人劝阻，沈心烛已毅然闭上双眼，双手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结出繁复印诀，古老晦涩的咒言如同春蚕吐丝般从唇间流淌而出——那并非通过声带振动，而是直接以神魂激荡空间产生的奇异嗡鸣。

　　刹那间，祠堂内的空气骤然凝固成铅块，以沈心烛为中心，一股肉眼难辨的能量漩涡轰然成型！书架上积了十年的尘埃仿佛活过来般腾空飞舞，墙角废弃卷册的枯黄纸页被无形巨力撕扯着，发出“哗啦啦”的哀鸣。她的太阳穴突突地剧烈跳动，仿佛有两条小蛇要破体而出，原本惨白的脸颊上竟浮起一抹妖异的青碧色光晕。

　　“啊——！”

　　李豫瞳孔骤缩，刚要踏步上前阻止，一道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吼猛地从沈心烛喉咙深处炸响！那声音像是被万千钢针穿透骨髓，听得人头皮发麻！

　　轰！！！

　　毫无征兆地，一团墨绿色的幽光在她体表炸开！那光芒冰冷刺骨，不带丝毫暖意，瞬间席卷整个祠堂，仿佛数九寒冬的暴风雪骤然降临，连烛火都冻得瑟瑟发抖！

　　就在这幽光爆发的中心，桌面上那张从断壁残垣中拼死抢出的“封邪法阵残碑文样”拓印，竟无火自燃起来！

　　那不是凡火点燃的焦黑，而是纸页纤维中深埋的残存灵韵被强行引爆，化作了自焚的烈焰！幽绿中夹杂着死黑色的邪异火焰从纸页上腾地窜起，快如闪电般舔向屋顶，几乎要燎到熏黑的房梁！这火焰一闪而逝，只留下满地碳化的纸灰在寒风中飘散——那唯一的希望，整篇碑文拓印，竟只剩下不足巴掌大的一块焦黑残片，还在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

　　“我的碑文啊——！”老村长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划破人的耳膜，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

　　李豫的身影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无视那刺骨寒意，在纸灰彻底飘散的前一瞬，他悍然伸出右手，如猛虎扑食般死死按住残纸上唯一未被焚毁的焦黑三角区域！“滋啦——”一声，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那是他掌心皮肉被残纸上的余烬烫熟的味道！

　　然而，掌心传来的坚硬触感却让他心脏猛地一跳——这并非纸张的柔韧，而是某种……古老石刻的冰凉坚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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