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密码

　　处暑的蝉鸣钻进“砚香楼”的窗缝时，陆砚之正用软布擦拭那方端砚。砚台的池心有块月牙形的墨渍，无论用清水怎么洗都褪不去，凑近了看，渍痕里藏着细密的纹路，像幅微缩的街巷图，其中“棋盘街”的位置，有个针尖大的红点——这是她继承这间文房老店的第二十九天，砚台是前店主温先生的遗物，据说这位书法大家临终前，把自己关在书房写了整夜，晨光透窗时，家人发现他伏在砚台旁，指间还捏着支狼毫，宣纸上只留下个墨团，墨团的边缘晕出七个模糊的字。

　　陆砚之是古籍修复师，对老文房的气息格外敏感。她发现这方端砚的石质不对劲：寻常端砚温润，这方却带着股冷意，砚底的刻字“道光二十五年”旁边，有个极小的“温”字暗记，与她祖父留下的那枚温氏藏书印完全吻合。祖父的日记里提过，温家祖上是道光年间的密探，专替朝廷传递密信，常用文房作掩护，“墨里藏锋，砚底走字”是他们的暗号。

　　“陆老师，砚台的检测结果出来了。”助手小墨抱着报告进来，青布长衫的袖口沾着墨汁，“砚石里掺了磁铁矿粉末，所以能吸附铁器。墨渍的成分是松烟墨混合了朱砂，与道光年间官方文书的用墨一致。最奇的是，砚台的夹层里，藏着半张残破的宣纸，上面有个‘火’字，笔迹与温先生临终前的墨团同源。”

　　书房的老书柜突然发出“吱呀”声。第三排最上层的《说文解字》自己滑出半寸，露出里面夹着的青铜钥匙，匙柄的纹路与砚台池心的墨渍纹路完全吻合。陆砚之想起温先生的遗嘱里写着：“七墨聚，街门开，字出则秘显”，当时只当是文人隐喻，此刻摸着钥匙的齿痕，才觉出异样——齿痕的数量正好是七道。

　　“道光二十五年是1845年，”小墨翻着地方志，“那年城里的棋盘街发生过场大火，烧毁了半条街的商铺，据说火是温家的笔墨铺先起的，事后温家就从棋盘街消失了，有人说他们卷了朝廷的饷银跑路，也有人说他们是被人灭了口。”

　　陆砚之突然注意到，《说文解字》的“墨”字页有磨损，边缘的批注里藏着数字“3-5-7”，与砚台夹层宣纸的“火”字笔画数完全一致。她按照这个顺序转动青铜钥匙，插进砚台底部的暗锁，“咔嗒”一声，砚台弹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六枚墨锭，加上温先生书案上那枚常用的，正好是七枚，每枚墨锭的侧面都刻着个天干字：“甲、乙、丙、丁、戊、己、庚”。

　　当晚，棋盘街的老钟敲了七下。陆砚之带着七枚墨锭和钥匙赶往旧址，月光下的石板路与砚台墨渍的街巷图重合，红点标记的位置，是间废弃的茶馆，门板上的木纹组成了个“温”字。用钥匙打开茶馆的铜锁，堂屋的八仙桌上，摆着个缺角的砚台，形状正好能与陆砚之手里的端砚拼合。

　　拼合的砚台发出微光，台面浮现出幅完整的地图，标注着从棋盘街到城郊破庙的路线，其中七处转弯的位置，分别画着墨锭的简笔画。陆砚之按照地图找到破庙，神像的底座有七个凹槽，正好能放下七枚墨锭，按天干顺序嵌入的瞬间，神像缓缓移开，露出个地窖入口。

　　地窖里堆着木箱，最上面的箱子里装着本线装书，是温家的密信记录：1845年，温家发现朝廷有官员私吞海防饷银，想将证据交给林则徐，却被对方察觉，对方放火烧铺想灭口，温家提前将饷银和证据转移，用七枚墨锭藏了藏宝图，墨渍里的街巷图是逃生路线。

　　“温先生不是病逝的。”小墨突然指着箱底的墨块，“这是用毒墨写的字，遇空气会变色。他是被当年那个官员的后代下毒了，怕秘密泄露！”墨块旁的宣纸上，有温先生的绝笔：“墨锭里的铁粉能指引方向，七墨聚齐时，月光会显出路标，他们找的不是饷银，是那份私吞名单。”

　　第七枚墨锭的中心，藏着卷绢布，上面是完整的官员名单，为首的正是道光年间的两江总督，名单末尾写着：“藏银于破庙西墙，以墨为记”。陆砚之按照提示，在西墙的砖石上涂抹松烟墨，果然显出“甲-庚”七个字，对应着墨锭的天干，每个字的位置都有块松动的砖。

　　拆开第七块砖，里面露出个铁盒，盒里是两封泛黄的信：一封是林则徐的回信，称赞温家“忠勇可嘉”；另一封是温先生写给后代的，说他多年来一直在找这批银饷和名单，最近终于有了眉目，却被人盯上，只能用墨锭和砚台设下迷局。

　　“陆老师你看！”小墨指着铁盒底部的印记，“这是你祖父的藏书印！”陆砚之这才明白，祖父当年与温先生是好友，两人一直在联手寻找真相，祖父日记里的“温氏故人”，指的就是他。

　　警方根据名单，在破庙西墙找到了当年的饷银，共计白银二十万两，上面的官印证实了温家的清白。陆砚之将七枚墨锭捐给了博物馆，展柜的灯光下，墨锭侧面的天干字在光里流转，像在诉说一个跨越近两百年的守护。

　　处暑的蝉鸣渐渐歇了，陆砚之常坐在砚香楼的窗前，看阳光透过砚台的墨渍，在宣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那些光斑组成的字，像温家先祖和温先生在说：“墨会褪色，字会模糊，但藏在里面的忠勇，永远磨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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