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谋神心感：鸡血画在杀机前

　　夜浓得化不开虫鸣。

　　小石头捧着块啃成月牙的馊馍，盯着油灯下龙北琴蘸血的手指头挪不开眼：

　　“先生，鸡血抹树根干啥？”

　　“钓脏东西的饵子。”

　　赵二牛抓着绷坏弦的竹弩傻笑：“俺能钉死贼！”

　　孙瘸子缩在墙角用新烟锅戳地：

　　“画符……又画符……天杀的祸秧子要惹瘟神喽……”

　　当第一片夜枭的黑羽擦过树梢时，裹尸布般的煞气已缠上村东头枯死的槐树顶。

　　夜气沉得像浸饱了脏水的破棉絮，裹着白日里蒸腾不散的汗腥土腥味儿，沉沉压在人脸上。外头虫豸都哑了，静得瘆人，连风吹过废墟窟窿的声音都像是鬼抽气。龙北琴那间勉强修补了屋顶、四壁漏风的破屋里，一盏破陶油灯豆大的火苗跳着，映得墙上人影乱晃。

　　小石头挤在矮桌边的小马扎上，干瘦的小手死死攥着块硬邦邦的粗麦饼，啃得小牙直发酸。饼屑渣子糊了半拉脸，黑乎乎的眼睛却黏在桌案上动也不动。龙北琴背对门口坐在半朽的木凳上，宽袖撸到了肘弯，露出的右小臂线条紧绷，皮肉下像藏着活蛇在游走。手指头浸在个豁了口的粗陶碗里搅弄着粘稠猩红的液体——混了捣碎的朱砂和刚宰的公鸡脖子里的血沫子。那味儿腥得钻脑仁。

　　手指搅动几下，拔出来，指头尖红得像刚挖了人心。小石头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饼差点掉泥地里，缩着脖子问：

　　“龙……龙先生？这……这抹树根子的鸡血汤……真能钓来……钓来那坏蛋吗？”

　　龙北琴没回头。那根血糊糊的食指悬在灯豆微光里，一滴粘稠到拉丝的猩红从指尖滚落，“啪嗒”砸进灯油碟子里，溅开小小一圈油星和血沫。

　　意识海深处，一个冰冷非人、带着某种金属碎撞回音的声线突兀炸开：

　　【警报！东北象限七百里外！检测到高密度负面信息素波动群！核心能量特征——血肉精炼型邪煞！行进轨道锁定本坐标！轨迹分析完成！意图建模：恐慌制造→毁灭打击！】

　　这声音只有龙北琴能听见。小石头只觉得对面先生的身影猛地一僵，像被看不见的冰锥当胸扎了个透！油灯跳了一下，墙上乱晃的影子瞬间凝固定格！

　　屋里陡然静得只听见灯芯燃烧的噼啪微响。

　　“……祸水要来了。”

　　龙北琴开口，声音比屋外夜风还冷，擦过粗砺石板。他指头还在滴着血，猩红染脏了桌沿朽木。

　　小石头眼睛倏地瞪圆，嘴里半块饼渣都忘了嚼。

　　“哐当！”

　　破木板门猛地被撞开一道缝！冷风卷着尘土灌进来，油灯火苗被扑得缩成一点豆绿。赵二牛那壮硕的身形堵在门口，喘着粗气，半边脸映着外头的沉沉死黑，眼神却像烧红的炭。

　　“先生！出啥事了？哪来的祸水？”他嗓门粗嘎，带着刚被操练出来的悍气，像破锣敲在铁板上。

　　“几个吸人血嚼骨头的玩意儿。”龙北琴终于捻了下那根血指头，猩红在指尖凝住。他把沾满血污的手往旁边半桶刚汲上来的、还浮着水草的浑浊井水里涮了涮，血丝晕开，搅得木桶里像开了染缸，“奔着咱们的粮，咱们的水，咱们还没捂热乎的命来的。”

　　冷水一激，他手臂皮肤下鼓胀的筋络稍稍平复。冰冷的数据流还在无声冲刷意识：【敌方数量预估：五人级狩猎小队。渗透模式：极静潜行、气味遮蔽……预计接触时间：七十二个标准计时单位内。宿主综合防御力薄弱警告……应急预案启动：部署小型灵能预警节点（初级）——兑换！确认！支付：信仰流固锁能量体……已扣除！】

　　“二牛！”龙北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子，打断赵二牛的愣神，“带几个眼尖腿快、嗓门大的！别睡觉了！”

　　赵二牛铜铃眼一瞪，血气直顶脑门：“干！俺们现在骨头缝里都是硬茬子！让他们来！管饱剁碎了喂……”

　　“剁你个棒槌！”龙北琴的声音像冰疙瘩砸断他的话头，“剁碎了顶屁用？要听响！”

　　他抄起旁边簸箕里晒得半干、被孩子折成小段的硬篾片，“啪”一声掰成两指宽、巴掌长的扁平片。动作快得小石头只觉眼前一花。又从角落里翻出两缕白天剃头刮下来的、还打着结的油腻头发丝儿。血红的指头尖沾了点粘稠的朱砂鸡血泥，三两下就在那篾片光面上画满了歪七扭八、血淋淋的符道道。然后飞快地把头发丝绕着篾片紧紧缠了几圈，死死打了个死疙瘩。

　　一个简陋透顶的小玩意儿。血符缠着油腻的发丝。

　　小石头傻眼了。

　　“喏，”龙北琴把这“神符片”往赵二牛怀里塞，“找那挨着水根子的老歪脖子树、破墙窟窿眼儿、人钻不进去的老耗子洞！挑犄角旮旯、风都难钻的地儿！把这玩意给俺楔进去！塞严实了！”

　　赵二牛捏着这油腻腻、血糊糊的小玩意儿，大手搓了搓，一脸懵：“这……这啥呀？楔洞里干啥？招耗子？”他脑壳子里装的是拳头，可不是这弯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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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你塞你就塞！”龙北琴眼皮一抬，昏暗灯光下眼神利得像能刮人骨头，“塞好了！要是它自个儿半夜突然裂开了缝儿，”他手指头点着篾片上的血符，“你们守在近处听见响儿的……就嚎！往死里嚎！嗓子给老子嚎劈了也要让全清源镇都听见！懂？”

　　赵二牛脑子虽直，但先生的话就是铁令。他猛地攥紧了那血符片，篾片边角硌得掌心生疼：“懂！嚎到天塌！二牛明白！”

　　角落里堆着的干草窸窣响动。孙瘸子蜷在那里，抽着那新削的、烟锅里空烧出焦糊味的烟杆。昏暗中，老头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龙北琴又抓起另一块篾片蘸血画符，嘎嘣咬了下烟锅嘴儿，喉管里挤出含混的嘟囔，又像叹气，又像咒：

　　“画……又画……天杀的符……惹祸的根苗……刚活泛两天的烂泥腿子……不够喂豺狼一口腥……”

　　声音像从破风箱里挤出来，灌满了他几十年的世故和绝望。

　　龙北琴像没听见，手上动作飞快，又弄好一个血符片。“二牛！还有！”他头也不抬，血淋淋的手指头指向墙角一堆削好的粗竹竿，“把底下那些破竹片子挑了！粗的！硬的！挑三根出来！”

　　赵二牛嗷一嗓子应了，撅着屁股就在墙角翻腾。粗拉拉的毛竹被拽出，咔吧咔吧掰成六尺来长的段。两头削得溜尖，露着白森森的竹刺。

　　龙北琴从破包袱里摸出两卷发灰的、浸了桐油的旧麻绳，三两下套进赵二牛丢在地上的粗竹段头沟槽里。又随手捞了块沉甸甸的卵石，把另一头拴紧勒死。手指一抹，把剩下的朱砂鸡血泥狠狠抹在竹片箭杆前头三分处，血糊糊一片刺眼。

　　赵二牛蹲在边上看着这土造玩意儿直挠头：“先生……这……竹片子能捅人？”他掂量着，顺手抓着粗麻绳往后一拽——

　　“嘣！”

　　麻绳瞬间绷成弓弦！韧竹弯出一道要命的弧度！细碎的开裂声在竹皮底下噼啪爆响！那头绑着的卵石嗖地飞出去，砸在对面泥墙上，“噗”一闷声，糊开一片泥！

　　小石头吓得往后一缩脖子。

　　龙北琴眼皮都不撩：“让你捅人了吗？”他拍拍赵二牛的肩膀，示意那血糊糊的箭头，“这破弩！只钉一样东西——鬼！”

　　“……鬼？”赵二牛眼珠子定住了。

　　“黑影子！溜墙根的！没脚印的！闻着像死耗子又带点铁锈腥的！”龙北琴盯着他，“瞧见了影子就往死里钉！甭管他娘的是人是鬼！”

　　一股子寒气从赵二牛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昨儿个那破石头都能一拳砸裂的野劲儿猛地被激得顶上了头！他喉咙里咕噜一声，像是猛兽低吼，抄起另一根血竹箭狠狠勒紧麻绳：“娘的……来！放马过来！二牛把他钉死在鬼门关上！” 粗麻绳勒进他枯瘦手掌的皮肉，血丝顺着绳纹往下渗。

　　“二牛！”龙北琴压低声，“分东西！动作快！找靠水边的、耗子都嫌的地儿钉‘响片’！挑眼神毒手稳的守着！其余人拿竹弩！守死新开的渠口子！渠口子！听见没？”

　　“渠口子！”赵二牛嗓子劈着吼出来，抓着血糊糊的篾片符和滴着血珠的竹弩，转身就撞进了外头浓得能埋人的黑夜里，“弟兄们！操家伙！熬鹰逮狼！！”

　　破门被撞得咣当乱晃，冷风裹着他的吼声卷远了。

　　小石头手里的饼早忘了啃。小眼睛里全是血符在乱跳。

　　“怕了？”龙北琴沾血的手指头在他额头上戳了一点冰凉。

　　小石头浑身一激灵，猛地梗起细脖子：“不……不怕！”

　　墙角草堆里，孙瘸子空烧的烟锅里，“吧嗒”一声，终于把那点焦黑的草屑杆子崩断掉落在尘埃里。老头枯皱的脸皮抽搐了几下，死死攥紧了怀里那包磨人的硬饼渣子。

　　屋后那根虬结歪斜、早已枯死了不知多少年的老槐树顶梢上。夜枭的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

　　一片巴掌大的、带着湿冷露气的漆黑鸟羽，打着旋儿，被一股不知打哪儿卷上来的、带着铁腥和腐烂泥土味的阴风掀着，无声无息飘落下来。

　　刚巧擦过龙北琴那间破屋唯一一扇钉着破木板的窗棂缝隙。

　　窗缝里，油灯的光努力挣扎出来半寸昏黄。

　　那片黑羽恰好掠过这窄细的光斑边缘。

　　下一刹，它像是触碰到了无形的界域！

　　“滋啦……！”

　　一片细密难辨、带着焦糊恶臭的灰色烟气，突兀地从黑羽边缘腾起！羽毛接触光斑的那点边缘，瞬间变得乌黑蜷缩、炭化！仿佛被无形的火焰舔舐过！

　　龙北琴猛地抬眼！

　　冰锥般的目光穿过破窗缝隙，死死钉向外面槐树顶梢那片深不见底的浓黑。

　　他沾着血点的额头正前方，那点来自当铺深处的冰冷警告无声刷屏：

　　【检测完毕！外层防御结界初步建立！灵能节点（劣质化造物）活性微弱！对一级以下邪秽气息具备初级污染灼烧效果……警告：能量输出不稳定！请宿主尽快加固……】

　　油灯火焰扑簌一下。

　　小石头突然觉得后背那点汗毛竖了起来。屋外老槐树顶梢，那片极浓极稠的暗影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地……咧了一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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