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她走一步，我活一口气

　　经脉寸寸欲裂，五脏六腑仿佛都被那一声钟鸣的反震之力碾成了齑粉。

　　我就像一具被抽空了骨髓的皮囊，跪倒在震颤不休的巨石之上，连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剧痛。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之际，一抹身影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是韩九娘。

　　她走得很慢，像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拖动着自己的灵魂。

　　身上缠满了潦草的绷带，右腿用两块木板简易地固定着，左臂的绷带下，暗红的血迹正在缓慢洇开。

　　她每往前挪动一步，都像踩在我濒死的心跳上，奇异的是，那颗几近熄灭的浊心火种竟随着她的靠近，泛起了一丝微弱的温热。

　　这并非回光返照，也不是气血复苏，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根源的东西，正在我枯竭的身体里重新萌芽。

　　胸口的护身玉佩悄然震动，一行细若游丝的微光在玉石内部流转浮现：“执槌非独行，双命共承渊。”

　　双命共承渊……我浑身一震，脑海中如惊雷炸响。

　　我瞬间明白了，爷爷当年为何没能活着走出这片封印之地。

　　他以一人之力，扛下了所有反噬，却终究没能等到那根能将他从深渊边缘拉回人间的红布条。

　　他没有锚，所以被浊气彻底吞噬了。

　　而这一次，我的锚，她来了。

　　韩九娘终于走到了我的面前，那张素来冷清的脸上沾满了尘土和血污，嘴唇干裂得没有一丝血色。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抬起左臂，露出了手腕上那个蛇形烙印。

　　那原本沉寂的符文，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地明灭着，仿佛与天穹之上旋转不休的七根锁龙钉产生了某种神秘的共振。

　　我强撑着抬起几乎断裂的手指，掐诀探向她的识海。

　　景象让我心头猛地一沉，那枚邪异的黑籽并未消失，但它周围却被一层淡金色的血膜紧紧包裹，如同一个被冻结的毒茧，悬浮在她的心窍之上。

　　那层血膜，我认得，是守墓人一脉最精纯的心头血！

　　“你……你用守墓精血反向镇压了它？”我声音嘶哑地问。

　　她虚弱地点了点头，用唇形无声地告诉我：“你说过……钥匙不能丢。”

　　那一刻，我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不再是被动承载命运的容器，而是用自己的意志和生命，主动选择了成为拉住我、不让我坠入深渊的锚。

　　不远处，一直守着我们的赵铁锤靠在那头老骡子身上，见我们有了动静，他急切地用手比划着，询问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的目光越过他，投向河心那道深不见底的裂隙。

　　铜钟虽已被启明槌敲响，但裂隙深处翻涌的浊气却愈发汹涌，地下传来的呜咽声也从未停止。

　　《逆禹闸志》有言：“钟动三响，方启真门。”第一声，是我以命相搏砸出的破局之音，仅仅是唤醒了地下的东西。

　　第二声，则需“血契同频者”共同敲响，引动真正的力量。

　　而最后的第三声，才是重铸龙喉、彻底封印的终章。

　　我颤抖着从怀中取出那把古朴的启明槌，将槌柄顶端系着的那根鲜红布条缓缓解下，然后，我抬起头，迎着韩九娘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将布条轻轻系在了她那只烙有蛇形印记的手腕上。

　　“你要是还能站得住，就和我一起敲。”

　　她低头，盯着手腕上那抹鲜红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拒绝。

　　可忽然，她笑了，那笑容纯粹得像个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孩子，洗去了所有的疲惫与伤痛。

　　正午的阳光炽烈如火，阳气达到了一天中的顶峰。

　　我们二人并肩立于河口中央那块巨石之上，背对身后奔腾不息的黄河，面朝那道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深渊裂口。

　　我深吸一口气，引动体内仅存的最后一丝浊心火种，那微弱的火苗顺着我的经脉攀上启明槌，槌首瞬间燃起一团浑浊的火焰。

　　与此同时，韩九娘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了槌首的古老禹纹之上。

　　“嗡——！”

　　鲜血与浊火交融的刹那，她手腕上的蛇形烙印爆发出刺目的金光，直冲云霄，与天空中的七根锁龙钉遥相呼应！

　　整片河床开始剧烈地、有节奏地抬升，那不是地震，而是某种庞大的机关正在从河底苏醒——一座完全由巨大龙骨构成的门扉，正在缓缓升起。

　　这，才是“逆禹闸”的真正形态！

　　那些侥幸残存的日寇阴阳师们惊恐地向后退去，他们终于意识到，从始至终，都不是他们在操控这场仪式，而是我们在借他们的手，重建此地的规则！

　　“就是现在！”我嘶吼一声，与韩九娘一同用尽全身力气，合力挥动燃烧的启明槌，向着那扇半开的龙骨巨门狠狠砸下！

　　“当——！”

　　第二声钟响，其声如万马奔腾，如山崩海啸，直贯云霄！

　　河水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倒卷成擎天水柱，两岸的沙石被钟声震动，自动向我们脚下聚拢，堆砌成一座古老的祭坛。

　　在这震耳欲聋的钟声回荡中，我分明听见韩九娘在我耳边用尽力气低语：“这一次……换我陪你走到最后。”

　　可就在龙骨门扉即将完全开启之际，她高举着启明槌的身体猛然一僵，额角青筋根根暴起，仿佛正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

　　那枚被心头血暂时压制的黑籽，在两声钟鸣的巨大共鸣中，苏醒了！

　　它正在疯狂反噬，试图吞噬她的意识！

　　一缕黑血从她嘴角溢出，但她攥着启明槌的手却纹丝不动。

　　远处，那头老骡子突然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致命的危机。

　　韩九娘的双目已经泛起一层不祥的墨色，撑着我的那只手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唯有我们共同握着启明槌的手，仍紧得如同一把烧红的铁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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