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红精灵与黑精灵 上

　　咸阳宫的朝会殿内，檀香在青铜鼎中袅袅升腾，却压不住满殿的议论声。

　　“太后向来仁厚，这次竟要沉掉一整座岛，未免太过……”廷尉府的一位老吏话没说完，就被冯劫瞪了回去。

　　冯劫捋着胡须，眉头紧锁：“那岛有黑铁硫磺，留着本是大利，贸然炸毁，怕是……”

　　“可太后说那岛是后患。”蒙恬站在殿中，甲胄上的铜片随着动作轻响，“徐福带回的图谱我看了，岛上部落确实凶悍，只是……”

　　李斯清了清嗓子，将奏报卷起来：“诸公稍安，等会儿太后驾到，自有分晓。”他虽这么说，指尖却在奏报上反复摩挲——沉岛之事太过匪夷所思，他实在猜不透太后的用意。

　　忽然，殿外传来内侍的唱喏：“太后驾到——”

　　议论声戛然而止，众臣齐齐转身，见赵姬在小翠的搀扶下缓步走入。她今日穿了件玄色绣金凤的朝服，往日柔和的眉眼间多了几分肃穆，走到嬴政身旁的凤座前站定，目光缓缓扫过殿内。

　　从须发斑白的老臣到血气方刚的青年将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困惑，甚至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质疑。赵姬的目光在蒙恬紧绷的下颌、李斯微蹙的眉头、韩非平静却深邃的眼眸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那群沛县来的新人身上——樊哙攥着拳头，吕雉垂着眼帘，韩信则挺直脊背，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看来，诸位对沉岛之事，心里都有疑惑。”赵姬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今日不辩对错，先给你们讲个故事。”

　　众人皆是一愣。朝会之上不讲政务讲起故事？嬴政也有些意外，却微微颔首：“阿母请讲。”

　　赵姬示意小翠搬来一张矮几，上面放着一壶热茶，她却没动，只是望着殿外飘落的桂花瓣，缓缓开口：“很久很久以前，这片土地上住着一群红精灵。他们勤劳聪慧，用双手种出了金黄的稻子，织出了比云霞还美的丝绸，还造出了能治病的草药，能丈量天地的仪器。他们住在宽敞的屋子里，邻里之间互帮互助，孩子在田埂上追蝴蝶，老人在树下讲古，日子过得像春天的花一样热闹。”

　　樊哙忍不住插了句：“这红精灵，听着倒像咱中原百姓。”

　　赵姬点头：“差不多。红精灵的家园东边，隔着一片茫茫大海，有几座小岛，住着黑精灵。黑精灵住的地方贫瘠，石头多，粮食少，他们看着红精灵的好日子，就划着小船过来，想学着种稻子、织丝绸。”

　　“红精灵心善，就把种子分给他们，教他们织布的法子，甚至还派了最有学问的精灵，去岛上教他们认字、算数。”赵姬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眼神，“黑精灵起初很感激，每次来都带着岛上的海贝、硫磺，说是谢礼。红精灵觉得都是邻里，不必客气，每次都回赠更多的好东西——精美的瓷器，锋利的铁器，还有能让人长见识的书。”

　　韩非忽然开口：“以善待人，本是常理。只是这黑精灵，后来变了？”

　　“变了。”赵姬放下茶杯，声音沉了几分，“过了几代人，黑精灵学会了红精灵的本事，却忘了当初是谁教他们的。他们看着红精灵的仓库里堆满粮食，屋子里摆满珍宝，心里的贪念像野草一样疯长。”

　　“有一年冬天，海上起了大风浪，黑精灵的船没法出海打渔，存粮也吃完了。他们没像从前那样来求助，而是趁着夜色，偷偷划着小船靠了岸。”

　　韩信往前半步：“他们抢了？”

　　“不止。”赵姬的目光扫过众人，“他们先是偷走了红精灵晾晒的丝绸，偷喝了酿好的米酒。被发现后，非但不认错，反而拿出淬了毒的短刀，杀害了守夜的红精灵。”

　　樊哙“嚯”地站起来：“这群白眼狼！该揍！”

　　“坐下，听太后讲完。”嬴政低声道。樊哙悻悻坐下，嘴里还嘟囔着“换了俺，非剁了他们不可”。

　　赵姬继续道：“红精灵起初很宽容，觉得是黑精灵饿极了才犯错，没深究，只是加固了海边的栅栏。可他们没想到，这宽容竟成了纵容。”

　　“黑精灵见红精灵没报复，胆子越来越大。他们不再偷偷摸摸，而是结成船队，带着刀枪弓箭，定期来抢东西。他们抢走粮食，烧毁房屋，把红精灵的孩子掳走当奴隶，把漂亮的女精灵拖上小船，哭喊声能惊飞海面上所有的鸟。”

　　夏无且脸色发白：“掳走孩子？何其残忍。”

　　“更残忍的还在后面。”赵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红精灵终于忍无可忍，组织了船队去反抗。可黑精灵在海上滑得像泥鳅，打不过就跑，等红精灵的船回去了，他们又卷土重来。”

　　“有一次，红精灵的一个海边村落正在过节日，男女老少都在广场上跳舞唱歌，桌上摆满了好吃的。黑精灵突然从雾里冲出来，手里的刀沾着海水，见人就砍。老人被砍倒在祭台上，孩子被扔进海里，女人的哭声比海浪还凄厉。他们抢光了所有东西，临走前还放了把火，把整个村子烧得只剩断壁残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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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轻了。蒙恬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李斯闭了闭眼，像是不忍再听。萧何默默计算着什么，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满脸痛惜。

　　“红精灵派使者去岛上，问他们为何如此忘恩负义。”赵姬的声音越来越低，“黑精灵的首领却哈哈大笑，说红精灵太弱，活该被抢。他们还说，这片海，这片土地，只要他们想要，就该是他们的。”

　　“后来呢？”虞姬轻声问，眼眶有些红。

　　“后来？”赵姬抬眼，目光锐利如刀，“后来黑精灵的船队越来越大，越来越凶悍。他们不再满足于抢海边的村子，开始往内陆闯。他们学会了红精灵的兵法，却用在偷袭上；他们用红精灵教的冶铁术，打造更锋利的刀，来砍杀红精灵。”

　　“有座红精灵世代居住的大城，城墙高大，百姓富足。黑精灵围了三个月，城破之后，他们挨家挨户地搜，把值钱的东西全装上船，然后……”赵姬顿了顿，像是在平复呼吸，“然后杀了整整三天三夜。护城河被染成了红色，尸体堆得像小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没放过。”

　　“畜生！”樊哙猛地一拍案几，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这等杂碎，就该把他们的岛掀了！”

　　这句话像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殿内响起一片低低的附和声。

　　赵姬看着众人义愤填膺的样子，忽然问：“你们说，红精灵错了吗？”

　　韩非答：“错在起初太过宽容，未识恶之本性。”

　　蒙恬接道：“错在没早点把黑精灵的岛荡平，让他们有机会作恶！”

　　“是啊，错了。”赵姬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红精灵总觉得，只要善待他人，他人也会善待自己。他们总想着，都是天地间的生灵，何必赶尽杀绝。可他们忘了，狼就是狼，就算喂饱了，也改不了吃人的本性。”

　　她走到沙盘前，拿起那根铁钎，重重戳在代表东海的位置：“黑精灵的岛还在，他们的贪婪就不会停。这次抢了村子，下次就想占城池；这次杀了百人，下次就想屠尽千里。红精灵的善良和退让，在他们眼里，就是懦弱可欺。”

　　嬴政忽然开口：“阿母的意思是……那座岛上的部落，就是故事里的黑精灵？”

　　赵姬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望着铁钎戳出的深坑：“我给你们讲这个故事，不是要教你们学狠，而是要让你们知道，有些隐患，一旦埋下，就会生根发芽，迟早要长成参天大树，把你的家园掀翻在地。”

　　“红精灵后来怎么样了？”韩信追问，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他们打赢了吗？”

　　赵姬收回铁钎，转身看向众人，目光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红精灵的抗争，持续了很久很久。他们流了太多血，吃了太多苦，才慢慢明白一个道理——对付恶狼，不能用稻谷，要用猎枪；要想安宁，不能靠退让，只能靠自己的拳头够硬。”

　　她顿了顿，缓缓道：“至于他们最后有没有打赢……这个故事，太长了，今天先讲到这里。”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故事里。那些红精灵的苦难，黑精灵的残暴，像锤子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先前对沉岛之事的质疑，渐渐变成了深思，甚至还有几分后怕。

　　李斯上前一步：“太后，臣明白了。若是那岛当真如黑精灵的巢穴，留着便是养虎为患。”

　　蒙恬拱手：“末将请命，即刻加派工匠，赶制蒸汽轮船和霹雳弹，务必将那岛彻底除根！”

　　樊哙更是摩拳擦掌：“俺也去！俺亲手给那些黑精灵……啊不，把岛上的部落一锅炖了，让他们知道厉害！”

　　赵姬看着众人的转变，微微颔首：“沉岛之事，关乎长远，容不得半分差错。徐福，你的航海日志再给工部抄录十份，标注清楚岛上的火山口位置；公输先生，蒸汽引信务必万无一失；蒙恬，你的士兵要带足干粮和药品，小翠会跟着负责后勤。”

　　“臣等遵旨！”众人齐声应道，再无半分犹豫。

　　赵姬走到嬴政身边，低声道：“政儿，有些事，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将来你会懂的。”

　　嬴政望着沙盘上那片被铁钎划出的痕迹，又想起阿母昨夜在观星台说的那句“宁背万世之骂名”，忽然重重一点头：“阿母做的，定是为了大秦。”

　　殿外的桂花香飘进来，混着檀香，竟生出几分凛冽的味道。赵姬知道，这只是开始。红精灵与黑精灵的故事，她还要继续讲下去，直到所有人都明白——有些债，必须讨；有些恨，必须记；有些隐患，必须在萌芽时，就亲手掐断。

　　而那座岛，注定要在蒸汽与烈火中，化为深海里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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