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焰初照天（其九）

　　第三光潮落下后的数焰落里，火极出奇的安静。

　　不是平静的安宁，而是一种像火焰被“按住了”的安静。

　　所有火族都能感觉到这股气息——

　　像天地在屏息。

　　火焰不会无端屏息。

　　天象更不会为了婴孩屏息。

　　可事实摆在眼前：

　　火极亮过一次，又亮过一次，

　　然后——

　　火心的跳动明显放慢了。

　　像是在“听”。

　　**

　　火瑶后抱着岩姒回殿时，火炎君正在殿内等她。

　　他看着她怀中的婴孩，许久未说话。

　　火瑶后轻声道：“你也闻到了吗？”

　　火炎君点头。

　　他当然闻到了——

　　不是气味，而是火心的意图。

　　火心向来不具“意志”，它是天地孕火，是本源，是无性命之火。

　　可现在……

　　它有了倾向性。

　　倾向一个刚出生的孩子。

　　这不是吉兆。

　　火瑶后的眉间也不安。

　　她问：“炎君，族人……可说了什么？”

　　火炎君沉声：“我已压下了。”

　　“可总得面对。”火瑶后轻道，“姒儿的光……确实太盛。”

　　火炎君很少保持沉默，可这次沉默得过长。

　　他像是在权衡，又像是在逃避。

　　“光盛些，无妨。”他说，“孩子还小。初生纪如此，是正常。”

　　火瑶后抬起头，美眸中浮着极浅的忧色：

　　“——可她的光，不像火。”

　　火炎君的手僵住。

　　火不像光。

　　火有灼性，有热度，有怒、烈、动。

　　光却是无形、纯澈、温和。

　　岩姒的光……

　　太纯澈。

　　纯到不像这片世界该出现的光。

　　火炎君避开她的目光。

　　“先观察。”

　　他说得平静，却像在哄自己。

　　**

　　而就在火族的殿阁与岩脉之间涌起暗潮时，混沌深处迎来了“第三裂息后的回涌”。

　　裂息撕开混沌，回涌则将裂缝补回。

　　影胎正处在裂息被甩出的痕迹上，雾海像一张巨口，不停撕扯它将它往回吞。

　　影胎却死死抓着裂隙的边缘。

　　那一瞬——

　　它的身体第一次清晰到接近“存在”。

　　轮廓半是雾半是火，脊骨未稳，尾端拖着从未见过阳光的幼火。

　　它抬头望向裂缝深处，胸口的暗红亮得像被牵连得要裂开。

　　它抓着裂隙边缘的黑影，用一种格外幼弱的力量向前爬。

　　这股力量绝不是来自混沌。

　　混沌不生“力”。

　　混沌只生“乱”。

　　那力量来自某个极远的地方——

　　来自火极的第三光潮。

　　它第一次，有了“方向”。

　　雾海怒吼，无数黑影伸出触手扯住它的四肢。

　　影胎发出低低的、痛得几乎破音的嘶声。

　　“……啊……啊……”

　　它的声音不像语言，却像一种求生的本能。

　　像一个出生时被硬生生丢进深渊的生命，第一次试图往光那边爬。

　　可混沌不会让它成功。

　　裂隙闭合得极快，影胎被拉扯得脊骨快要断裂。

　　它竭尽全力往前爬——

　　却在下一息，被雾海狠狠吞没。

　　雾海缓缓合上，像死亡一样无声。

　　影胎被拖回最黑的深处。

　　它蜷成一团，胸口的暗红跳到极乱，像一颗在黑暗里独自跳动的心。

　　它痛。

　　痛得近乎要裂开。

　　可下一息，它又艰难抬起头，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光温柔召唤着。

　　它呼吸不到光。

　　看不见光。

　　抓不住光。

　　但它知道——

　　那光存在。

　　它就在远方。

　　它是它唯一想靠近的东西。

　　**

　　火极，第三光潮彻底落下。

　　岩姒睡在火瑶后的怀中，小小的指尖紧握着她的衣襟，像是怕被世界哪一处的黑暗夺走。

　　火瑶后低头看她，心里突然闪过一种无法解释的酸涩：

　　“你……在找什么吗？”

　　婴孩的眉心金纹淡了下去，但在光潮落定前的最后一息——

　　金光轻轻亮了一点。

　　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却亮得……让人心颤。

　　像是在回应很远很远的某个影。

　　火瑶后抱紧了她。

　　火炎君站在一旁，眉头深锁。

　　火族长者在殿下遥遥望着火心方向，心里不安。

　　没有人知道——

　　岩姒那一瞬的亮，正好对应了混沌深处影胎胸口暗红跳动的那一刻。

　　光亮一次。

　　影痛一次。

　　世界在两者之间轻轻震动。

　　这一震，几乎无人察觉，但命运已经在沉底处改了一个方向。

　　火族以为自己迎来最纯净的光。

　　混沌以为自己孕育最狂暴的影。

　　没有人看见——

　　这光与影生来就属于同一个命。

　　他们会走向彼此。

　　也会最终毁灭彼此。

　　最后……

　　再共同成为一个新的天象。

　　可现在，光睡着，影也睡了。

　　婴孩的呼吸轻柔，混沌深处的影胎沉沉蜷缩。

　　世界又一次归于静。

　　静得像风前的长潮，像命运刚刚举起笔。

　　下一笔——

　　会写下火神族的荣耀，也会写下混沌的波动。

　　更会写下光影第一次真正相遇的未来。

　　但那不是现在。

　　现在的世界，只知道——

　　火神之女初生纪第三光潮落定，影胎第三次苏醒失败。

　　光与影，仍处在各自的沉底之中。

　　却已无法彻底分离。

　　*****

　　【时间小点播】

　　初生纪（婴孩期）：0～120年（人间换算），但神族视为“刚出生”的范围。

　　光潮（火族时间单位）：一光潮＝火心的一次完整大循环≈ 人类10～30年 ，依火心节律而定，可能更短或更长。

　　裂息（混沌呼吸）：一裂息 = 外界数十年～百年混沌时间流速不稳，可能更慢。

　　焰落 = 火心的一次小下降息（时间微单位）≈ 人类几天～十天之间（但不用说人类换算）

　　焰升 = 火心的一次小上升息

　　（焰升焰落，就相当于是人类世界的日出日落，但是在这个世界中还没有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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