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胎息（其三）

　　魇无退开的那一瞬，混沌深处的雾海像被风默默分开了一道极细的缝。

　　影胎趴在冰冷的地面上，疼得浑身颤抖，却仍在极慢地向前挪。

　　它不知道魇无为什么停下。不知道混沌为何突然安静下来。

　　它只知道——

　　前方有它想靠近的东西。

　　不是目的。

　　不是光。

　　也不是世界。

　　而是——

　　一种来自心口的牵引。

　　像婴孩对母体残留的依恋，又像离体的影对本源的渴望。

　　影胎没有词，但它生出了

　　第一次像“愿望”的东西。

　　只是一点点，像在无边黑暗里亮起的一粒灰尘。

　　**

　　魇无巨大的身形慢慢收缩，重新化为混沌的浓雾。但它的意识——并未离开影胎。

　　魇无在雾里静静观察着它。

　　它从来不“看”影，因为影都不配被记住。

　　但影胎不同。

　　魇无抬起雾化的头，发出一声像叹息又像咒语的低吟：

　　“……你不该存在。”

　　影胎听不懂，却本能地转过头，看向魇无所在的方向。

　　它的眼里没有恐惧。

　　只有茫然、迷惘、痛，还有一种极浅极浅的——固执。

　　魇无静默片刻：

　　“……可你……也不该消亡。”

　　这句话，像是混沌亲自对它的一次审判。

　　影胎的胸口暗红再次跳了一记沉重的音。像心跳，又像世界在它胸腔里砸了一下。

　　雾海震动。

　　魇无低声：“你……有命。”

　　这不是夸赞，是诅咒。

　　是天道刻在它身上的标记。

　　混沌中从未有任何“影”拥有自己的命。

　　影是别人不要的念、不要的情绪、不要的疼痛。

　　影胎却被混沌确认：它不是“不要的东西”。它是有命的东西，是要活下来的。

　　魇无没有再逼它。

　　黑雾缓缓散开，像在为它让出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

　　影胎抬起头，胸腔剧烈抖动，

　　似乎被世界第一次承认了“存在”。

　　而这承认——

　　让它第一次呼出一个模糊的音。

　　不是哭。

　　不是叫。

　　而是——

　　一个像“名字”的声音。

　　“……烬……”

　　雾海轻轻一震。

　　魇无微微抬头。

　　影胎低低呜着，重复了一次：

　　“……烬……烬……”

　　像新生婴孩在模仿世界的声音，用最笨拙的方式为自己拼出了生命的第一笔。

　　它还不会说话。

　　还不懂名字是什么。

　　只是胸口那一丝暗红告诉它——

　　这样叫，不痛。

　　于是它叫。

　　第三次：

　　“……烬……”

　　混沌记住了这个音节。

　　魇无默然听着，第一次，没有吞噬一个“影”。

　　**

　　同一时刻。

　　火极。

　　岩姒突然从梦中坐起，眼中含着泪，像被人从远方轻轻唤了一声。

　　“……烬……？”

　　那声音极轻，轻到火瑶后以为是梦呓。

　　火瑶后连忙抱住她：

　　“姒儿不怕……母神在这里。”

　　岩姒却不哭。

　　她只是怔怔望着火殿的方向，小小的手抓着空气，像在找——

　　她自己也不知道的某样东西。

　　火炎君急忙赶来：“她怎么了？”

　　火瑶后摇头：

　　“她叫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字。”

　　火炎君心沉如山：“什么字？”

　　火瑶后含泪轻声：“像……烬。”

　　火炎君脸色瞬间大变。

　　“混沌……？”

　　火瑶后抱紧孩子，不让他继续讲。

　　她低下头，轻轻贴着岩姒的额头，像要把整个世界的风都挡在外头：

　　“姒儿还小……她只是……做了梦。”

　　火炎君沉沉闭上眼。

　　但世界听得清楚。

　　光之神女第一次唤了影胎的名字。

　　而影胎第一次叫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他们谁都不知道彼此。

　　却在命的两端

　　说出了相同的音节。

　　**

　　火极外，火脉隐隐震动。

　　混沌深处，雾海轻声怒吼。

　　天道高处，命线卷曲成一个三角。

　　光——岩姒。

　　影——烬。

　　混沌意志——魇无。

　　三条线在同一夜被命运缝在了一起。

　　未来的一切悲欢、煎熬、爱、毁灭、救赎、重生、融合、轮回——

　　都在这一刻开始了微微的转动。

　　火极无人察觉。

　　混沌无人言说。

　　天道无人回应。

　　但命知道。

　　命轻轻吐出一句没有声音的低语：

　　“烬夭——胎息已定。”
　　http://www.paoshu5.cc/book/45851/32.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paoshu5.cc。泡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paoshu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