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之城?其三 · 最深的秽渊

　　秽渊深处没有风。

　　没有声。

　　连黑暗都变得粘稠，像凝固的血，被搅动一下就能拖出丝来。

　　烬夭跌落在最底端的时候，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不是她不想叫——

　　是她已经叫不出来了。

　　她的喉部在刚才的撕咬里被撕开，只剩下一段模糊的肉组织。

　　她无法发声，只能靠体内微弱的热度证明自己还没死。

　　但那点热也正在流失。

　　秽渊的邪秽比上层更强，几乎是能吞噬任何形态的力量。

　　它们顺着她破裂的体表渗入，像成千上万只冷手同时抓着她的内里。

　　她第一次感到不是疼——

　　而是 熄灭。

　　那比死亡更可怕。

　　因为疼还能挣扎。

　　熄灭，没有挣扎的资格。

　　她的体表开始一点点剥落，从尾部开始，像被火烧过的纸，边缘卷起、碎裂。

　　每一片鳞落下时，都带着一丝她的火性。

　　而那火性一触碰到秽渊石面便“嗞”地一声，被黑暗吞没。

　　就像从未出现过。

　　烬夭爬动的速度越来越慢。

　　她的爪已经被磨掉，只剩残破的凸骨。

　　她拖着自己前进，却连身后都来不及留下痕迹——因为她的血一落地就被吞掉。

　　她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否动了。

　　也无法判断自己是否还在渊底。

　　秽渊里没有方向。

　　没有上下左右。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失重”。

　　她的意识开始断断续续。

　　像是有人把她的存在一块一块切掉。

　　第一块是痛觉。

　　第二块是怒。

　　第三块是恐惧。

　　第四块是热。

　　等第五块被切走时——

　　她对“活着”这件事，也开始变得模糊。

　　如果她懂语言，也许会这样形容：

　　像被世界反复告知——

　　你不该存在。

　　烬夭的身体继续向秽渊深处滑落，她不知道自己是在动，还是渊在吞她。

　　突然——

　　“咔……”

　　一声轻到几乎不可闻的脆响，从她身上某处传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但那是——龙骨断裂的声音。

　　下一瞬，她的身体像砂砾一样散开。

　　尾节碎成灰。

　　背骨崩裂。

　　腔体被秽渊气流冲成碎片。

　　最后，只剩下胸腔中心，一片 尚未完全成形的红鳞，仍顽固地保留着一线热。

　　那是她的命点。

　　是龙种最初的位置。

　　是火的最后一点执念。

　　渊底的邪秽疯狂扑上来，想在第一时间吞掉它。

　　但那片红鳞却像某种微弱却倔强的灯芯，死死撑住了属于她的最后一寸温度。

　　不够热。

　　不够亮。

　　不够强。

　　但它，没有灭。

　　比起火——更像是一个生命的反射弧：

　　“不要……不要熄掉……”

　　那声无声的祈求，让渊底的某些力量微微迟滞了一瞬。

　　也是这一瞬，被冲散的骨、鳞、血的一部分被邪秽完全吞噬，

　　而那片红鳞则被渊底的暗潮推了出去。

　　不是救赎。

　　不是命。

　　只是混沌在流动。

　　它流动的时候，会把一些废料卷入更深处，也会把一些碎片卷上去。

　　烬夭剩下的全部——便在这混乱的潮汐里，被推往更上层。

　　她不知道。

　　也不会知道。

　　她被世界抛弃了两次。

　　一次，是她被剥离出生的那一刻。

　　一次，是她的身体在秽渊里被撕碎，只剩下一片鳞。

　　可那片鳞仍然在往上漂。

　　仍然……在努力活着。

　　哪怕只剩碎片。

　　哪怕全世界都不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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