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初成?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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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谷一夜下了小火雾，落在石头和火苔上，像是一层浅浅的亮色。岩姒醒来时，身旁的空气有些暖。
她侧过身，看见烬夭靠得很近。
这丫头睡得很沉。
昨晚折腾了一夜，想必是累了。
岩姒没急着起身。
只是安静地看了她一会。
烬夭的头发散开，盖在她的手臂上。
细软的，很轻。
不再像影火那样乱跳乱躲。
倒像是个真正的少女，睡着时没什么防备。
她的呼吸均匀，偶尔会轻轻动一下鼻尖，像是闻到什么熟悉的气味。
岩姒伸手，把落在她脸边的一缕发捻开。
烬夭本能地往她这边靠了靠，
动作不大，但带着一种依赖的意思。
岩姒轻轻叹了口气。
这几年里，她抱着夭夭跑过许多地方，也见过她最狼狈、最疼痛的时候。
现在看她这样安稳地睡着，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她伸指在夭夭肩上按了按，像是确认她是不是还在。
烬夭被按得动了一下，睫毛抖了抖，慢慢睁开了眼。
她醒来后没有急着说话。
只是抬头看着岩姒，目光里带着一点迷糊，像是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成了人形。
岩姒笑了笑。
“醒了啊。”
烬夭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抓住她的衣角。
那动作很轻，又有些怕失手，像一只不太会表达的小兽。
岩姒把她抱了抱。
“乖，别怕。”
烬夭低下头，把额轻轻靠在她肩上。
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很真实、很小心的亲近。
隐谷早晨的火光慢慢落下来，照在两个人肩上。
岩姒忽然觉得——
这几年来的奔逃、疲惫、危险、担心，都像是在这一个早晨被轻轻揉开了。
她忍不住揉了揉烬夭的发。
“以后我们焰时还长，慢慢来，不急。”
烬夭抬起眼看她，像是听懂了，又像是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一向护着她的人。
她没有再躲，也没有再缩回影火的形状。
只是靠得更近了一点。
——
烬夭慢慢清醒后，坐起来的动作很不稳，像是第一次学会用这具身体。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脚，表情说不上惊讶，更像是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她的。
岩姒看着她笨拙地活动手指，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慢点，都还没长熟呢。”
她轻声说。
烬夭抬头瞧了她一眼，像是被说中了什么，耳尖轻轻发红。
她扶了扶旁边的石壁，站起来时摇了两下，险些又跌回岩姒怀里。
岩姒赶紧扶住她的手臂。
“别急着站，先学着坐稳。”
烬夭点了点头，乖乖地又坐了回去。
这模样……像极了刚出生的小鹿。
骨头轻，步子软，连呼吸都带着一种新生的谨慎。
岩姒取来温泉旁的火石盆，将温暖的光引到烬夭身边。
谷里早晨的气息凉凉的，影火少女本就怕冷，她一靠近光焰便明显舒展了些。
岩姒把外罩解下来披在她肩上。
“别冻着。”
烬夭指尖摸了摸那件红衣，褶皱里带着岩姒常有的火香。
她轻轻抓着衣领，像抓着什么踏实的东西。
两人坐在泉边，火光照着烬夭脸色，那双暗红的眼睛渐渐有了些暖色。
过了一会，岩姒问她：
“饿不饿？”
烬夭想了想，点了点头。
也是，这几年她都靠火意维持，真正成形的身体第一次需要“吃东西”，她自己肯定也不太清楚。
岩姒便起身去收拾昨晚烤好的火果。
那果子外皮烤破后，汁水滴在石头上，发出细小的声响。
岩姒把果子放在烬夭手里时，她愣愣地看着，像不知道从哪里下口。
“咬一口就行。”
岩姒说。
烬夭迟疑地咬了一下。
汁水从唇边溢出来，她慌慌张张擦掉，表情有些窘迫。
岩姒被她逗笑了。
“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烬夭抬头看她，眼睛里像是被光点过，亮得很安静。
她又咬了一小口，这次吃得稳多了。
两人就这样坐着，一人吃果子，一人在旁边清理火苔落下的光屑。
一早上的时间静悄悄地过去了。
岩姒时不时抬头看她，觉得这姑娘化形后，比影火时还让人心软。
明明以前凶得像团要炸开的黑火，现在却坐得乖乖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像是……
终于能被好好保护的小孩。
烬夭吃完后，抬起头，轻轻唤了一声：
“姒。”
不是昨晚那种生涩的声音了，这一声很轻，很软，带着一点自然的亲近。
岩姒心里微微一暖。
“嗯，我在。”
烬夭低头，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岩姒的衣袖，又缩回去。
像是在说——我醒了，我在你身边，我会跟着你。
岩姒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动作自然得像早就习惯了。
“那今天开始，我们慢慢学走路、学说话、学着……做个神。”
烬夭抬起眼，眼里安安静静的，像是第一次被人给了未来。
隐谷的火光落在她们肩上，照亮了两个人影。
——
吃过东西后，烬夭像是自己也意识到该试着动一动了。
她低头看看自己的腿，像是还不太习惯这具身体的长度和轻重。
岩姒从石上站起，抖了抖衣袖上的火屑，然后伸出手。
“来，我扶你。”
烬夭看着她的手，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她的手很轻，像是刚长出来似的，力气不大，握得也小心翼翼。
岩姒指尖收紧了些，不让她摔着。
“一点点往前挪。”
烬夭照着做了。
第一步迈出去时，腿像是没站稳，整个人往前扑了半步。
岩姒赶紧把她扶住，手放在她的腰侧。
烬夭吓了一跳，肩膀绷得紧紧的。
“没事，我在。”
岩姒说。
烬夭吸了口气，点了点头，眼里还有点慌。
第二步好一些。
第三步稍稳。
到了第五步，她脚下终于像是找到一点感觉了。
两人慢慢在火苔上走着，一步、两步，动作很慢，却比什么都踏实。
烬夭的手一直抓着岩姒的衣袖，
不是为了撒娇，只是怕自己突然跌倒、拖累别人。
但岩姒并不嫌她慢，也不催她。
隐谷里就这么安静下来。
火泉小声地冒着热气，风吹过火苔，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她们俩的脚步声轻得像是落在棉花上。
走了一圈后，烬夭有点累了。
她坐到石边，呼吸轻轻的，像刚跑完一段短路的小动物。
岩姒把装火果的布袋放到她旁边，
又递过去水。
“慢慢来，不急～”
烬夭接过水时，抬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很安静。没有过度的情绪，只是单纯地信任，像是觉得——只要岩姒在这儿，什么都会慢慢变好。
岩姒把散落在烬夭身上的外披又拉好些，轻声道：
“再歇一会，就把你头发理理。神形总不能邋遢。”
烬夭低头碰了碰自己的头发，
像是终于意识到：
她现在确确实实，是个“神”了。
“……好。”
她轻轻答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对未来的认真。
谷里的火光照在两个人身上，影子落得很近，几乎重在一起。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夭——诗经·周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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