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之歌（仪式）· 其三

　　火神之歌进入第二重时，火殿四周的火脉忽然像被什么引动，光芒一层层卷起，从地面到殿顶，像一层又一层泛起的红色潮水。祭火鼎中喷出的火焰拉长成一道道线，连接着岩姒的脚尖、指尖、眉心。

　　岩姒原本沉稳的呼吸在这一刻轻微一凝。

　　不是痛，是一种奇特的扩张。

　　像胸腔里面被点亮了一颗小小的太阳，那太阳刚从黑暗里苏醒，热得还温柔，却已经足够让全身的火纹微微颤抖。

　　殿中众人同时感应到这份变化。

　　炎宿抬起眼，目光深沉得像看到了某个预言里提到的节点。

　　炎霜轻轻掩住嘴，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欣喜。

　　赤璃则激动得手背青筋都浮了起来，下一刻几乎就要冲上前去扶住岩姒。

　　光正在凝聚。

　　正在蜕变。

　　正在走向只有火神继承者才会抵达的境界。

　　岩姒没有后退。

　　她站得笔直，让光顺着她的骨脉一点点升上来。

　　烬夭站在离她不远的阴影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岩姒。火殿越亮，她的影子就越显得薄，像是被光一点一点削弱。她没有移动，可脚下的地面却像在往后退。

　　她第一次感到——

　　光，不只是在生长。

　　光，也会把影逼得无处可躲。

　　可她又不能离开。

　　她离岩姒越远，她胸口那股被撕开的痛就越大；

　　她靠得越近，又越像要被光压碎。

　　她只能站在原地，像一只被迫看着世界变化的小兽，心脏在高亮的火焰声中不知是颤还是跳。

　　忽然，殿顶最中央的那道符纹亮了。

　　那是火族的古纹，记载着“继承意志”。

　　当它亮起时，意味着岩姒的天命之火正在被承认。

　　光开始从岩姒的背后升起。

　　不是从外界，而是从她自己的骨脊里。

　　细小的一点，仿佛火中的晨露；

　　下一瞬便扩散成一朵将要盛放的焰莲。

　　殿中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那焰莲慢慢推开空气，像一朵光在岩姒身后缓缓展开。而在亮光映照下，她的侧脸显得干净得近乎透明，眉宇间带着少女的清澈和初生的神性力量。

　　烬夭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乱了。

　　她看见岩姒的光向上升，一寸寸把空气染亮；

　　她听见众人低声的惊叹，像一阵潮水围绕着岩姒；

　　她也感觉到自己的影子被逼得几乎贴在地上，像随时会被光削平。

　　世界在这一刻只剩下一个声音：

　　——光，正在离她越来越远。

　　她的心像被抓住。这种疼不是肉体的，是一种深到骨缝里的慌。

　　她终于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只是半步——像被光吓着的小兽。

　　岩姒恰好在这时回了头。

　　那一眼很轻，很暖，没有任何神性，是属于“岩姒”而不是“火神”的那种温度。

　　烬夭的退意瞬间被压住。

　　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袖，像在抓住最后的安全感。

　　光从火殿正中升到最高处，照亮了所有人的脸。

　　赤璃跪下，高声道：

　　“殿下之光，昭示火族新纪！”

　　众人齐声呼应：

　　“昭示新纪——！”

　　岩姒却在光的最中央，仍然朝烬夭伸出了手。

　　她的声音不高，但能穿过所有火光：

　　“夭夭，来我这里。”

　　烬夭抬起头。

　　她不懂光的意义，也不懂继承的荣耀。

　　她只知道——

　　如果她不走向岩姒，那光就会把她彻底甩在身后。

　　而她一辈子，都追不上。

　　于是她抬脚、往前，走进那片灼亮的光里。

　　光碰到她的影，影轻轻颤了一下。

　　像是第一次被允许靠近光。

　　她走到岩姒身边，站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对方的心跳。

　　岩姒握住她的手，手心温暖得像是把天地都握紧了。

　　——烬夭第一次在光里没有被排斥。

　　却没有人知道，她的影也在那一瞬，被光逼得更深了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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