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机械猫的“意外助攻”

　　沈寻是在一种极其罕见的安全感中恢复意识的。

　　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发热期残留的灼痛或抑制剂带来的冰冷麻木，而是一种被温暖干燥的织物包裹的舒适，以及身下床铺难以言喻的柔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干净、清冽的气息，像是被高效过滤系统净化过的、带着一丝极地冰雪般的微凉，没有任何杂乱的信息素干扰，也没有舰船上常有的金属和机油味。这是一种……属于某个特定空间的、私密而宁静的气息。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舱室天花板，线条简洁流畅，散发着柔和的、模拟自然光的光线。不是医疗舱那种刺目的白，也不是他研究室那种冰冷的金属色调。他转动有些僵硬的脖颈，打量四周。舱室不大，陈设依旧秉承着舰队一贯的实用主义风格，但细节处却透露出不同——床铺的材质明显更舒适，角落里的一个小型书架上是排列整齐的纸质书籍（大多是战术理论和星域历史），书桌上除了标配的终端，还放着一个造型简洁、似乎有些年头的金属相框（里面是空的），整体氛围不像一个临时居所，反而带着某种……克制的个人印记。

　　这里是……陆烬的地方？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研究室里抑制剂的突然失效，信息素伪装的崩溃，无法控制的剧痛和灼热，以及彻底陷入黑暗前，似乎听到的敲门声和那个熟悉冷静的嗓音……

　　是陆烬把他带到了这里。在他最脆弱、最可能暴露、也最危险的时刻，陆烬没有按照规程将他隔离上报，而是违背规定，将他带回了自己的私人领域。

　　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沈寻心头，混杂着惊愕、庆幸，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悸动。他撑着手臂，试图坐起身，身体依旧有些虚软，但那种失控的燥热和剧痛已经消退，只剩下高热后的疲惫和肌肉酸痛。他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是一套柔软舒适的纯白色便服，尺寸稍大，带着洗涤剂干净的味道和……一丝极淡的、属于陆烬的、那种近乎虚无却又无法忽视的冷冽气息。

　　就在这时，舱门发出轻微的滑开声。沈寻下意识地绷紧身体，看向门口。

　　进来的果然是陆烬。他依旧穿着笔挺的指挥官制服，似乎刚从舰桥回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营养剂、清水和一些易于消化的流食。他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波澜，但脚步却放得比平时更轻。

　　看到沈寻已经坐起身，陆烬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感觉如何？”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种平稳的调子，但似乎比平时少了几分冰冷。

　　“还……死不了。”沈寻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戏谑的笑容，却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勉强。他清了清有些干哑的嗓子，“多谢……收留。”这两个字他说得有些艰难，毕竟，他很少真正欠下这样的人情。(′-w-`)

　　陆烬没有回应他的道谢，只是将水杯递给他，“补充水分。医疗官来看过，说你只是体力透支和轻微药物反应，需要休息。”他省略了医疗官对于沈寻体内残留的、极其复杂精妙的抑制剂成分表示的惊疑，以及他如何用“顾问的特殊需求”含糊搪塞过去的细节。

　　沈寻接过水杯，指尖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温水滑过喉咙，缓解了不适。他抬起眼，看向站在床边的陆烬，对方高大的身影在柔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稳定感。

　　“我……没给你添麻烦吧？”他试探着问，目光扫过这间充满陆烬个人气息的舱室。一个失控的omega出现在Alpha指挥官的私人休息舱，这要是传出去，绝对是震惊舰队的大丑闻。

　　“暂时没有。”陆烬言简意赅，“这里是独立循环系统，信息素记录已做处理。”

　　沈寻松了口气，心底那点莫名的悸动又清晰了几分。陆烬做事，果然滴水不漏。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小东西，悄无声息地从半开的舱门溜了进来。

　　那是一只通体银白色、线条流畅优雅的机械猫。它的外壳是某种哑光金属材质，关节处闪烁着幽蓝色的微光，一双电子眼是剔透的晶蓝色，此刻正一眨不眨地、带着某种好奇的神色，盯着床上的沈寻。

　　沈寻认得这东西，是舰队配备的高级伴侣型机器人，通常用于心理疏导、环境监测和一些简单的辅助工作。但他隐约记得，陆烬这只似乎有些不同，是经过特殊改装的。

　　“这是‘零’，”陆烬看到机械猫，并没有驱赶，反而介绍了一句，语气似乎……柔和了那么一丝丝？“我改装过，它的传感器比较……敏感。”

　　名叫“零”的机械猫迈着轻盈无声的步子，走到床边，先是绕着陆烬的脚踝亲昵地蹭了蹭，发出细微的、模拟真猫的呼噜声，然后便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了沈寻身上。

　　它歪着脑袋，晶蓝色的电子眼闪烁着，似乎在进行分析扫描。然后，它做出了一个让沈寻差点把水喷出来的举动——

　　它轻盈地跳上了床，小心翼翼地避开沈寻的身体，凑到沈寻的手边，用冰凉柔软的金属脑袋，一下一下地、充满依赖和喜爱地蹭着他的手指！(⊙o⊙)！

　　同时，喉咙里发出更加响亮和满足的呼噜声，电子眼眯成了两条弯弯的蓝线，尾巴也愉悦地轻轻摆动。

　　沈寻：“！！！”

　　他彻底僵住了，手指感受着那金属脑袋传来的、带着生命模拟温度的触感，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这只机械猫……在对他撒娇？可是，他现在的信息素应该已经被完全压制和重新伪装成beta的中性状态了才对啊？就算没有伪装，以陆烬这只机械猫被改装过的“敏感”传感器，难道不应该对SS级omega信息素产生警惕或排斥吗？怎么会是这种……仿佛遇到猫薄荷一样的反应？！

　　陆烬也明显愣了一下，他看着蹭沈寻蹭得忘乎所以的“零”，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疑惑。“零”的反应模式，是基于他设定的多种环境参数和生物信号综合判断的，其中也包括对信息素的识别。通常面对陌生人，尤其是信息素状态不明的对象，“零”会保持谨慎的观察姿态，绝不会如此……亲近。

　　除非，“零”的传感器捕捉到了某种它判定为“极度舒适”、“高度亲和”甚至……“吸引”的信号？而这种信号，很可能源自沈寻此刻看似平稳，实则内里依旧可能残留着某种本源特质的信息素场？

　　沈寻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他低头看着还在他手边磨蹭、发出幸福呼噜声的机械猫，一个大胆的、带着点恶作剧和更深层次试探的念头冒了出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挠了挠“零”的下巴，机械猫立刻仰起头，电子眼里充满了“再多一点”的渴望，呼噜声更响了。

　　沈寻抬起头，看向眉头微蹙的陆烬，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虚弱和狡黠的笑容，语气故意放得轻松，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陆指挥官，你的猫……好像很喜欢我啊？”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梳理着“零”脖颈处仿生的柔软金属毛发，目光直直地望向陆烬那双深邃却无法感知信息素的眼睛，轻声问道，

　　“如果能闻到我的信息素……你会觉得讨厌吗？”(｀?w?′)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而直接，甚至有些逾越。它不仅仅是在问气味喜好，更像是在试探陆烬对他这个“存在本质”的态度。剥离了信息素的吸引与干扰，剥离了生理本能的驱动，仅仅作为一个“个体”，陆烬会如何看待他？如何看待这个拥有着SS级omega本质，却拼命伪装、挣扎求存，甚至可能带来麻烦的“搭档”？

　　舱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零”满足的呼噜声在轻轻回荡。

　　陆烬的目光从蹭着沈寻手指、显得异常愉悦的机械猫身上，缓缓移到了沈寻脸上。沈寻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执拗，紧紧盯着他，等待着一个答案。

　　陆烬看着那双眼睛，又看了看显然从沈寻身上获得了极大“舒适度”反馈的“零”。他的机械猫“零”，其核心算法融合了他自己的一部分行为逻辑和偏好设定，它的“喜欢”，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一种超越单纯生理信号的综合判断——包括对方的气息（即使他闻不到）、能量场、微表情、甚至是……某种难以言喻的“契合度”。

　　沉默了几秒钟，在沈寻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给出一个官方而冷漠的回应时，陆烬开口了。他的声音依旧是平稳的，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温度。他看着“零”围着沈寻打转的依赖模样，目光最终落回沈寻带着询问的眼睛上，语气平淡却肯定：

　　“它喜欢，”陆烬说道，眼神没有任何闪避，“我就不讨厌。”

　　“它喜欢，我就不讨厌。”

　　这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沈寻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暧昧的暗示，甚至听起来有些笨拙和间接，但其中蕴含的意义，却让沈寻一时之间忘记了呼吸。

　　陆烬没有直接回答“喜欢”或“不讨厌”，而是将判断权交给了与他自身偏好和逻辑紧密相连的机械猫“零”。这既规避了他无法感知信息素的尴尬，又用一种极其“陆烬”式的方式，表达了一种基于客观事实（“零”的反应）和自身逻辑推导后的态度。

　　不讨厌。

　　对于一直生活在伪装、警惕和可能被排斥的阴影下的沈寻来说，这两个字，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具有分量。这不是基于信息素匹配度的吸引，不是源于生理冲动的盲目，而是一种……超越了本能层面的、更为理性的接纳。

　　沈寻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他下意识地低下头，掩饰性地继续抚摸着“零”冰凉的金属脑袋。机械猫似乎感知到他情绪的波动，呼噜声更加绵长，甚至伸出带着细小传感器的舌头，舔了舔他的指尖，带来一阵微弱的电流般的麻痒。

　　“咳……”沈寻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试图打破这莫名有些旖旎的气氛，“看来……你这只猫的品味，还挺特别的。” (☆▽☆)

　　陆烬看着沈寻微微泛红的耳尖和故作镇定的样子，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平时的冷峻。他伸手，将床头柜上的营养剂往前推了推，“先吃东西。‘零’的传感器数据，我会调取分析。它的异常反应，可能与你信息素的某些特质有关。”

　　他立刻将话题拉回了正轨，仿佛刚才那段简单的对话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沈寻也收敛了心神，点了点头。他知道陆烬的意思。机械猫“零”的意外反应，或许不仅仅是个趣闻，更可能是一个线索，一个关于他SS级信息素独特之处的线索。这在当前调查“情绪武器”的背景下，显得尤为重要。

　　他接过营养剂，小口小口地喝着，味同嚼蜡，心思却早已飘远。陆烬则走到书桌旁，调出终端，开始查阅“零”刚才记录下的、关于沈寻的各项生物信号和环境参数数据，神情专注。

　　阳光（模拟的）透过舷窗，洒在舱室内，将两人一猫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沈寻靠在床头，机械猫“零”蜷缩在他手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陆烬坐在书桌前，屏幕的光映在他冷硬的侧脸上。

　　一幕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画面。

　　沈寻偷偷抬眼，看着陆烬专注工作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蹭着自己、电子眼里满是依赖的“零”，心中那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

　　危险依旧潜伏在暗处，发热期的危机并未完全解除，身份暴露的风险如影随形。但在这个陌生的、属于陆烬的私人空间里，在这个阳光静谧的午后，他竟奇异地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近乎奢侈的平静和……安心。

　　“它喜欢，我就不讨厌……”

　　沈寻在心里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的、真实的弧度。

　　或许，这场始于被迫和交易的“搭档”关系，正在朝着某个他始料未及的方向，悄然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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