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陆烬的“笨拙求证”

　　隔离舱内的时光，是一种对意志的凌迟。没有昼夜交替，只有头顶那盏永恒惨白的灯；没有声音，只有自己心跳和呼吸在绝对寂静中的回响；没有信息素的流动，只有自身那被强行压制、却在心底深处隐隐躁动的本源力量，以及……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孤寂。

　　沈寻靠坐在冰冷的金属墙边，闭着眼，仿佛老僧入定。他没有试图抗议，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再浪费精力去思考是谁陷害他——在缺乏外部信息的情况下，所有的猜测都只是徒劳。他将所有的精神都用于内守，用于对抗那因情绪剧烈波动而再次变得蠢蠢欲动的发热期余波，以及……用于冰封那颗因为一句“信任不值一提”而阵阵抽痛的心。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不被信任。可当陆烬那双曾经流露出维护意味的眼睛，最终选择用冰冷的条例对待他时，他才发现自己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i_-｀)

　　就在沈寻几乎要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时，隔离舱的门，毫无预兆地滑开了。

　　进来的不是宪兵，也不是林辰，而是陆烬。

　　他依旧穿着笔挺的指挥官制服，但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似乎很久没有休息。他的手里没有拿任何文件，只是空着手，站在门口，目光复杂地落在蜷缩在墙角的沈寻身上。

　　沈寻缓缓睁开眼，对上他的视线。没有愤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波澜，只是一片沉寂的、仿佛看陌生人的淡漠。

　　“审查结束了？”沈寻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不说话而有些沙哑，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陆烬沉默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他走进舱室，能量力场在他身后重新闭合。他走到沈寻面前，蹲下身，试图与他的视线平齐。

　　“信号源的加密方式，虽然相似，但存在几个细微的、不符合该组织惯用模式的冗余代码。”陆烬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急于陈述事实的意味，“而且，信号发送的时间点，与你当时身体失控、意识模糊的状态存在高度重叠。技术部门无法排除……栽赃陷害的可能性。”

　　他没有说“我相信你”，也没有道歉，他只是冷静地、一条条地摆出他发现的疑点。这是他表达方式——用事实和逻辑，而非情感。

　　沈寻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直到陆烬说完，他才淡淡地反问：“所以呢，指挥官？疑点存在，然后呢？条例允许在‘疑点’存在的情况下，就解除隔离吗？”

　　陆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沈寻的冷静和疏离，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得他有些不舒服。他避开了沈寻那过于透彻的目光，低声道：“我暂时压下了对你的进一步审查程序。但按照条例，你仍然需要处于监控之下，直到完全排除嫌疑。”

　　“哦。”沈寻应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摆出了拒绝交流的姿态，“那就有劳指挥官继续‘监控’了。我累了，想休息。”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

　　陆烬蹲在原地，看着沈寻紧闭双眼、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的样子，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知道沈寻在生气，在失望。他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决定，基于条例，无可指摘，但……看着沈寻此刻的模样，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沈寻一眼，转身离开了隔离舱。

　　门再次关上，寂静重新降临。

　　沈寻在门关上的瞬间，睁开了眼睛，眼底一片冰封的湖面，没有丝毫涟漪。陆烬的“求证”在他听来，苍白而无力。疑点？压下的程序？这并不能改变他曾经被轻易放弃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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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沈寻低估了陆烬那份隐藏在冰冷条例下的、近乎偏执的责任感和……那份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笨拙”。

　　陆烬并没有因为沈寻的冷漠而停止行动。相反，他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私人权限和资源，绕开了可能存在的内部眼线，开始独自追查那条异常信号的真正来源。

　　他调取了研究室附近所有监控探头的原始记录（而非技术部门提供的、可能被处理过的版本），一帧一帧地排查在那个时间点附近出现的所有人员和异常活动。他重新分析了信号碎片的每一个字节，试图找出那些冗余代码可能代表的来源或者故意留下的破绽。他甚至冒险联系了几个安插在灰色地带、不受舰队记录的秘密信息渠道，查询近期是否有针对沈寻或者第七舰队的悬赏或陷害指令。

　　这个过程是枯燥而危险的。他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像幽灵一样在规则的边缘游走，利用深夜和权限漏洞进行查询。几天下来，他眼中的血丝更重，周身的气压也愈发低沉，连林辰副官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却不敢多问。

　　终于，在一条来自黑市的、加密等级极高的匿名情报中，陆烬捕捉到了一个关键信息：有一个身份不明的买家，近期在暗中高价收购一种极其罕见的、用于伪造和转移通讯信号源的“幽灵协议”芯片，而那种芯片产生的信号冗余特征，与他从异常信号中分析出的那几个细微代码，高度吻合！

　　线索指向了一个位于边境星域、鱼龙混杂的非法空间站——“破碎新月”。那里是三不管地带，也是各种地下交易和非法组织的温床。情报显示，售卖芯片的中间人，以及可能知晓买家信息的几个关键人物，近期都在那里活动。

　　几乎没有犹豫，陆烬立刻做出了决定。他不能调动舰队力量，那会打草惊蛇，也会让他私自调查的事情暴露。他必须以个人身份，潜入“破碎新月”。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且不说“破碎新月”本身危机四伏，他身为联邦舰队指挥官，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更重要的是，他无法感知信息素，在这种信息素如同毒雾般弥漫的非法之地，他就像是蒙着眼睛在刀尖上跳舞，任何一个心怀不轨的Alpha或者利用信息素设置陷阱的敌人，都可能让他陷入绝境。

　　但他还是去了。甚至没有留下任何明确的交代，只对林辰说了一句“有私事处理，保持静默联络”，便驾驶着一艘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型侦察艇，悄然脱离了巡逻舰的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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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寻依旧被“软禁”在隔离舱改造成的临时居所内，活动范围有限，但通讯和部分非敏感网络权限被恢复了。他知道这是陆烬“压下的程序”的结果，但他并不领情。

　　这天，他正心不在焉地浏览着星际新闻，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关于父母失踪案或者“情绪武器”的蛛丝马迹，他的个人终端（经过了舰队的严密监控）突然接收到了一条来自未知地址、加密等级极高的信息流。

　　信息流自动解码，弹出的不是文字，而是一段实时传输的、画面有些晃动和模糊的监控影像。

　　影像的背景是一个光怪陆离、充满赛博朋克风格的场所，似乎是某个酒吧或交易所的内部。镜头聚焦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防护服、但身形挺拔如松的男人，正在与几个看起来绝非善类的家伙低声交谈着什么。尽管他做了伪装，帽檐压得很低，但沈寻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陆烬！(?Д?≡?Д?)！

　　他怎么会在那里？！“破碎新月”的空间站标识在背景的霓虹灯牌上一闪而过！那个着名的法外之地！

　　紧接着，画面中异变陡生！似乎是谈判破裂，那几个家伙突然发难！其中一人猛地释放出一股浓烈的、带着强烈麻痹和混乱效果的信息素！这种信息素攻击在“破碎新月”这种地方简直是家常便饭！

　　陆烬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对方肩膀微动的瞬间就已经侧身规避，同时出手如电，精准地击中了最近一人的喉结！他的格斗技巧无可挑剔，动作狠辣利落。

　　然而，信息素的攻击是无形的，范围性的。陆烬显然“闻”不到那致命的麻痹气息，他只是凭借对敌人动作的预判和环境的观察进行闪避。但信息素的影响已经开始显现，他旁边一个无辜的酒保瞬间眼神涣散，软倒在地。而陆烬的动作，似乎也出现了一瞬间极其微小的凝滞——那不是被信息素直接影响，而是因为他无法准确判断信息素覆盖的范围和强度，导致闪避角度出现了毫厘之差！

　　就是这毫厘之差，让另一个埋伏在暗处的敌人抓住了机会，一把涂抹了神经毒素的匕首，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心！

　　监控影像的角度有限，陆烬似乎并未完全察觉这来自死角的致命一击！

　　沈寻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瞳孔骤缩！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所有的冷静、疏离、怨愤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恐惧所覆盖！

　　他不能死！

　　几乎是想也不想，沈寻的手指如同拥有了自己的意识，在终端上疯狂操作起来！他利用陆烬之前为了方便他研究而授予的、尚未被完全收回的临时高阶权限，强行接入了巡逻舰的远程广域扫描系统！

　　他无视了所有的警报和权限冲突提示，将所有的扫描功率集中，对准了“破碎新月”空间站的大致坐标，然后……启动了一种极其特殊的、他私下研究过的、基于信息素本源理论构建的“信息素共振示踪”程序！

　　这个程序无法直接攻击，也无法传递信息，但它能像一个超级放大镜，将特定个体（尤其是像他这样SS级）的信息素本源特征，以某种超越常规物理距离的方式，进行极其短暂而强烈的“标示”！

　　他选择了陆烬！将陆烬身上那几乎无法感知、却与他多次接触后可能残留的、极其微弱的个人生物信息（非信息素，而是更深层的生命场特征）作为了标的！

　　嗡——！

　　一股无形的、只有沈寻自己能隐约感知到的能量波动，以巡逻舰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出去，瞬间跨越了浩瀚的星域，精准地“扫”过了“破碎新月”空间站，并在他设定的陆烬的生物特征上，留下了一个转瞬即逝的、明亮的“标记”！

　　这个标记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也不会对陆烬造成任何影响。但是……对于一个无法感知信息素、在信息素陷阱中如同盲人般的陆烬来说，这个突然出现的、与他自身紧密相连的、仿佛灯塔般的“坐标”，意味着什么？

　　影像中，就在那淬毒匕首即将触及陆烬后背的瞬间，陆烬的身体猛地以一种超出常理的角度和速度拧转！他就像是突然“看”到了来自死角的危险，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要害，匕首只划破了他手臂的防护服，带起一溜血珠！

　　他愕然抬头，冰冷的视线瞬间扫过周围，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他当然什么也找不到，但那瞬间的、“被指引”的感觉，真实得不容置疑。

　　是……他？

　　陆烬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沈寻的脸。

　　而巡逻舰上，沈寻在做完这一切后，如同虚脱般跌坐回椅子上，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他看着监控影像中陆烬化解了危机，迅速击倒剩余敌人并撤离现场，这才长长地、颤抖地舒了一口气。

　　终端上因为非法越权操作而弹出的红色警告框刺目地闪烁着，但他已经无暇顾及。

　　他怔怔地看着屏幕上陆烬消失的方向，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一种后怕和难以言喻的情绪充斥着他的胸腔。

　　他终究……还是没能彻底硬下心肠。

　　而这一次，不再是为了交易，不再是为了自保，甚至不再是因为那脆弱的“搭档”关系。

　　只是因为，他不想看到他死。

　　信任或许已经崩塌，但有些东西，似乎在生死一线的电光石火间，变得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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