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情蛊

　　山间的日子，如同阿澈脚踝上的铃铛声，清脆而飞快地流逝着。沉舟山庄仿佛真的成了一艘被温柔港湾环绕的舟，而陆沉舟这座冰山，在阿澈这轮小太阳的持续照耀下，融化的速度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开始习惯身边总有那么一个叽叽喳喳、带着铃铛声响的小尾巴；习惯餐桌上总有那么几道不符合他精准营养学、但却甜腻得让他忍不住下筷的点心；习惯书房里除了文件墨香，还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草药清香和……偶尔飘来的糖果味 。

　　他甚至开始主动。

　　他会让厨房准备苗疆风味的菜肴，虽然阿澈总是评价“差点意思”，但会吃得格外香甜。他出差回来，行李里会多出一些造型古怪但据说很有趣的当地玩具，或者包装精美的特色糖果。他书房的抽屉里，不知何时也悄悄囤积了一些草莓味的水果硬糖——在某个深夜加班感到疲惫时，他会剥开一颗放入口中，任由那过分甜腻的味道驱散精神的倦意。

　　林舟和山庄的员工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惶恐，到如今的见怪不怪，甚至隐隐期待这位“阿澈少爷”还能带来怎样颠覆他们认知的奇迹。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总是在不经意间涌动。

　　这天，山庄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他们穿着明显与都市格格不入的民族服饰，色彩斑斓的刺绣，沉甸甸的银饰，风尘仆仆，脸上带着山野赋予的质朴与沧桑。为首是一位看起来德高望重的老者和一位面容姣好、眼神却略带倨傲的年轻女子 。

　　他们是循着族中特殊的印记和线索，一路找到这里来的。

　　当他们在主厅表明身份，说是来自苗疆阿澈所在的寨子，要带阿澈回去时，整个山庄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起来。

　　阿澈被叫到主厅，看到族人，先是惊喜地扑了过去：“阿木爷爷！阿雅姐姐！你们怎么来啦！?(????)?”

　　但很快，他听到了他们要带他回去的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回去？为什么？(?◇?)?”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到了闻讯赶来的陆沉舟身后，小手紧紧抓住了陆沉舟的衣角。

　　那位叫阿雅的女子，目光锐利地扫过陆沉舟，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阿澈，你离家太久，玩也玩够了。寨子里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你的……‘天赋’，不能荒废在外。”

　　陆沉舟将阿澈护在身后，身形挺拔如松，面对这些陌生的来客，他恢复了商场上的冷峻与威严。“他是我的客人。去留，由他自己决定。”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阿澈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用力点头：“我不要回去！我要和陆沉舟在一起！(｀?w?′)”

　　阿木爷爷叹了口气，浑浊却精明的眼睛看着陆沉舟，又看看躲在他身后、明显依赖着这个汉人男子的阿澈，缓缓开口：“这位……陆先生。阿澈是我们寨子选定的下一任蛊师继承人。他身负传承，不能长久流连在外。何况……”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山外的世界复杂，人心难测。阿澈心思纯净，我们担心他被人蒙蔽，受了委屈。”

　　这话语里的暗示，让陆沉舟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结成了冰霜 。

　　“在我这里，没人能给他委屈受。” 他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双方僵持不下。最终，或许是顾忌着陆沉舟的气势和此地并非苗疆，阿木爷爷提出，让他们单独与阿澈谈一谈。

　　陆沉舟深深看了一眼阿澈，阿澈也回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祈求。陆沉舟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一个他最近才养成的、带着安抚意味的习惯动作。

　　“去吧。” 他说，“我在这里。”

　　一句“我在这里”，仿佛给了阿澈无限的勇气。他点了点头，跟着族人们去了偏厅。

　　谈话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当阿澈再次走出来时，他的眼圈是红的，显然哭过，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种陆沉舟看不懂的、复杂而坚定的情绪。

　　族人们离开了，暂时住到了山庄外的镇上，给阿澈“考虑的时间”。

　　这一晚，沉舟山庄陷入了异样的沉寂。

　　阿澈没有像往常一样黏在陆沉舟身边叽叽喳喳，也没有哼唱空灵的苗歌。他变得异常安静，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阳台的吊椅上，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连脚踝上的铃铛，也仿佛失去了声响 。

　　陆沉舟处理完工作，找到他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笼罩在朦胧月光和淡淡忧伤里的身影。

　　他走过去，在他身边停下。

　　“他们……要你回去做什么？” 陆沉舟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

　　阿澈没有回头，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沙哑：“继承蛊师的位子……学习更高深的蛊术……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和阿雅姐姐定亲 。”

　　最后几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入陆沉舟的心湖，激起了他不愿承认的巨大波澜。定亲？

　　他沉默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恐慌，攫住了他。他习惯了掌控，习惯了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计划和规则运行。可阿澈的去留，族人的要求，还有那个突如其来的“定亲”，都超出了他的掌控范围。

　　“你怎么想？” 他听到自己这样问，声音绷得有些紧。

　　阿澈终于转过头，月光下，他的眼睛像被水洗过的黑曜石，清澈，却盛满了挣扎和难过。

　　“我不想回去……” 他看着陆沉舟，眼泪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Д??`)。“我不想当什么蛊师……我不想和阿雅姐姐定亲……那里没有你……陆沉舟，我舍不得你……”

　　他的眼泪，像滚烫的蜡油，滴在陆沉舟的心尖上，烫得他生疼。

　　陆沉舟伸出手，指腹有些粗粝地擦去他脸上的泪痕。“那就留下。” 他的话，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决定。

　　“可是……” 阿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族规很严……阿木爷爷说，如果我不回去，就是背叛了寨子，背叛了山神的恩赐……他们会用尽方法带我走的……他们……他们很厉害的 (′；w；｀)。”

　　苗疆蛊术的神秘与诡异，陆沉舟虽未亲见，却也时有耳闻。那是一种超出他认知和理解范围的力量。

　　他看着阿澈无助哭泣的样子，一种无力感混合着强烈的保护欲，在他胸腔里冲撞。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些东西，或许不是他用财富和权势就能完全留住的。

　　就在这时，阿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猛地抓住陆沉舟的手，仰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奇异的光芒。

　　“陆沉舟……你相信我吗？(????)”

　　陆沉舟看着他，没有任何犹豫：“信。”

　　一个字，重若千钧。

　　阿澈的眼中涌出新的泪水，但这次，带着决绝和一丝……希望。他拉着陆沉舟，回到了他的房间。

　　他从那个装着“宝贝”的竹盒底层，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更小的、用某种深色木头雕刻而成的盒子，上面布满了奇异的花纹，散发着古老的幽香 。

　　他的表情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神圣。

　　“陆沉舟，” 他打开木盒，里面铺着柔软的红色丝绒，丝绒上，放着一个只有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剔透如白玉般的小瓶子，瓶口用蜂蜡密封着 。“这是我们苗疆……最厉害的情蛊。”

　　情蛊？！

　　这两个字，像带着某种魔咒，让陆沉舟的瞳孔微微收缩。关于苗疆情蛊的各种神秘传说，瞬间掠过他的脑海。

　　阿澈捧着小玉瓶，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也最危险的东西，声音轻颤却清晰：

　　“阿婆临终前交给我的……她说，如果遇到真心喜爱、想要一生一世在一起的人，而前路又有重重阻碍时……可以动用它。”

　　他抬起泪眼，深深地望进陆沉舟深邃的眼眸：

　　“情蛊一旦种下，无药可解。中蛊之人，会死心塌地地爱着下蛊之人，至死不渝 。如果……如果你对我，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心，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愿意和我面对所有阻碍……就饮下它。”

　　他将那小小的玉瓶，递到陆沉舟面前。

　　“若你信我，便饮下。若你无心，它便无害，我……我即刻便随族人回去，此生不再纠缠。(；一_一)”

　　这是赌上一切的豪赌。赌陆沉舟对他的感情，赌陆沉舟的信任，赌他们未来的所有可能。

　　空气仿佛凝固了。房间里只剩下阿澈急促的呼吸声和窗外细微的风声。

　　陆沉舟的目光，牢牢锁在那只小小的玉瓶上。情蛊？死心塌地？至死不渝？

　　这些词汇，与他信奉的科学、逻辑、理性，完全背道而驰。这听起来荒谬、迷信、甚至可笑。

　　可是……

　　他看着阿澈那双充满了绝望中最后一丝希冀的眼睛，看着他那微微颤抖的、捧着“命运”的小手，回想起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闯入视线的明黄，那别在胸口的山花，那甜腻的糖果，那古老的夜歌，那车库中奋不顾身的相护，那依赖的、全然的信任……

　　他的人生，早已因为这个少年的闯入，而变得面目全非，却也……色彩斑斓。

　　理性在疯狂叫嚣着拒绝，但心底那股汹涌的、名为“爱”的情感，却如同岩浆，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

　　他想要这个少年留在身边，永远。不惜任何代价。

　　在阿澈紧张到几乎要窒息的目光中，陆沉舟伸出手，没有一丝犹豫，接过了那个小玉瓶 。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拧开蜂蜡，仰头，将瓶中那无色无味、如同清水般的液体，一饮而尽 。

　　整个过程，快得让阿澈来不及反应。

　　“陆沉舟！(☉д⊙)” 阿澈看着他空了的掌心，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惊呼。

　　陆沉舟放下手，感受着那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随即消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看向彻底呆住的阿澈，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赤裸而炽热的情感。

　　“我饮下了。” 他开口，声音因刚才的动作而略带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温柔。“现在，你是我的了。永远都是。(｀?w?′)”

　　阿澈的眼泪再次决堤，但这一次，是狂喜，是难以置信，是巨大的感动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扑进陆沉舟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抱住他，语无伦次：

　　“呜……陆沉舟……大笨蛋……你怎么就这么喝了……你怎么都不问清楚……万一……万一我真的骗你呢……(；′??Д??`)”

　　陆沉舟紧紧回抱着他，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揉入骨血。他低下头，将脸埋在他带着草药清香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你不会。”
　　http://www.paoshu5.cc/book/45872/21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paoshu5.cc。泡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paoshu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