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直男困惑

　　“它有了中心。”

　　顾晏的这句话，如同宇宙大爆炸的原点，在林澈的脑海里轰然炸开，释放出无穷无尽的光和热，将他所有的思维和感官都席卷一空。他怔怔地看着顾晏，看着那双映着星辉与灯火的、不再冰冷的眼眸，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了一片温暖而失重的宇宙尘埃里，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不真实，却又无比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极致的悸动。

　　观测室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模型的辉光与窗外的星月之光交织，为两个静静对视的少年镀上了一层朦胧而梦幻的银边。

　　最终，是顾晏率先移开了视线，他微微侧过头，耳廓在光影下透出明显的绯色，略显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很晚了，该回去了。”

　　“啊？哦……好，好……”林澈这才如梦初醒，慌忙应着，声音还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和显而易见的慌乱。他感觉自己脸上烫得能煎鸡蛋，心脏依旧在胸腔里进行着毫无章法的狂舞。(\/\/▽\/\/)

　　两人沉默地收拾好东西，一前一后地走下旧艺术楼的楼梯。与来时不同，回去的路上，一种微妙而粘稠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没有牵手，甚至没有并肩，但空气里仿佛充满了看不见的、噼啪作响的静电，每一次不经意的眼神交汇，都能引发一阵心悸。

　　走到宿舍楼下，顾晏停下脚步。

　　“明天见。”他低声说，目光快速地从林澈依旧泛红的眼眶和亮得惊人的眼睛上掠过。

　　“明、明天见！”林澈用力点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种过度兴奋的紧绷。

　　他看着顾晏转身离开，直到那清瘦挺拔的背影彻底融入夜色，才猛地转过身，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冲回了宿舍。

　　“砰”地一声关上宿舍门，林澈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息，仿佛刚刚跑完一场马拉松。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又摸了摸仿佛还残留着顾晏指尖微凉触感的皮肤，最后，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嘴唇……

　　刚才……刚才顾晏是不是……差一点点就……

　　“嗡——”的一声，血液再次冲上头顶，林澈感觉自己快要冒烟了！(ΩДΩ)

　　“澈哥，你咋了？脸这么红？发烧了？”正在打游戏的室友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

　　“没……没事！跑……跑回来的！热的！”林澈结结巴巴地解释，逃也似的冲进了洗手间，用冷水一遍遍地泼在脸上，试图给过热的处理器降温。

　　然而，冰凉的水也无法浇灭心底那股熊熊燃烧的火焰。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慌乱、脸颊绯红、嘴角却控制不住想要上扬的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

　　我喜欢顾晏。

　　顾晏……好像也喜欢我？

　　他给我命名了一片星空！他说我是他宇宙的中心！

　　我们……我们这算是在一起了吗？

　　两个男生……也可以在一起吗？

　　最后一个问题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他沸腾的血液瞬间凉了半截。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直男啊！从小到大，他也会偷偷看漂亮女生的背影，会和哥们儿讨论哪个班的女生最可爱，他明明……应该是喜欢女孩子的啊！

　　可是……为什么面对顾晏的时候，心跳会失控得这么厉害？为什么看到他的笑容会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为什么听到他说那些话，会感动幸福得想要落泪？为什么……会那么想靠近他，触碰他，甚至……亲吻他？

　　这种陌生而汹涌的情感，完全超出了他十八年来的认知范畴！(′；w；｀)

　　这一夜，林澈失眠了。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打架。

　　小人A（激动雀跃）：“这还用想吗？！这就是爱情啊！纯粹的、炽热的、不顾一切的爱情！管他是男是女，喜欢就是喜欢！顾晏多好啊！又帅又聪明，还会给你命名星空！这种浪漫的事情是那些女生能比的吗？！”

　　小人b（纠结理智）：“冷静！林澈你冷静！你可是直男！从小到大的直男！你对顾晏的感觉，会不会只是愧疚、感动和依赖混合在一起的错觉？毕竟你毁了他的模型，又和他朝夕相处了这么久，产生一些特殊的情感依赖也很正常吧？这不能说明你就是喜欢男生啊！你再仔细想想！”

　　两个小人吵得不可开交，林澈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

　　他猛地坐起身，黑暗中摸索到手机，鬼使神差地，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关键词：

　　【男生对男生心动正常吗？】

　　【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上同性？】

　　【直男有可能被掰弯吗？】

　　看着屏幕上弹出来的各种科普文章、论坛讨论和心路历程，林澈看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感觉自己像是在进行什么见不得光的地下活动。他一边看，一边下意识地将那些描述往自己和顾晏身上套……(；?Д?i|!)

　　“看到他会心跳加速，紧张”——对对对！每次见到顾晏都这样！

　　“忍不住想靠近他，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没错！他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观测室！

　　“会因为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而情绪剧烈波动”——太准了！顾晏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上天入地！

　　“会产生想要触碰、拥抱等亲密念头”——……（林澈捂住发烫的脸）这个……好像……也有……

　　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好像那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他不是错觉。

　　他不是依赖。

　　他就是……喜欢上顾晏了。真真切切地，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喜欢上了另一个同为男性的，叫做顾晏的人。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强烈的白光，瞬间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迷茫和混沌。

　　但同时，巨大的惶恐和不安也随之而来。

　　社会会怎么看待？学校会怎么处理？爸妈……能接受吗？还有顾晏……他那样一个天之骄子，和自己在一起，会不会承受更大的压力？那些流言蜚语……会不会再次伤害到他？

　　一想到赵强那些污言秽语和顾晏当时冰冷的眼神，林澈的心就狠狠地揪了起来。

　　他不能……不能再让顾晏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澈陷入了一种极其矛盾的状态。

　　他依旧每天准时去观测室，依旧努力地帮顾晏处理着模型完成后的收尾工作（主要是整理工具和打扫卫生），但他变得有些……不对劲。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凑近顾晏，不再自然地分享自己遇到的趣事，甚至不敢再长时间地与顾晏对视。顾晏跟他说话，他常常反应慢半拍，回答也简短得近乎敷衍。他像是在自己周围竖起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他贪婪地享受着和顾晏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内心因为对方的靠近而欢呼雀跃，表面上却要努力装出一副“我们只是普通同学兼临时工作伙伴”的平静模样。这种表里不一的拉扯，几乎要把他逼疯。(；′д｀)ゞ

　　顾晏何等敏锐，几乎是立刻察觉到了林澈这种反常的疏离。

　　起初，他以为是林澈还在为流言的事情感到不自在，或者是在为“宇宙中心”那句话而后悔。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目光在林澈刻意回避的脸上停留的时间，比以前更长，更深沉。

　　但林澈的“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加重的趋势。他甚至开始找借口提前离开观测室，比如“球队晚上加练”、“老妈打电话催我回去”等等。

　　这天下午，林澈又以“要去体育部开会”为由，准备提前溜走。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一边低着头不敢看顾晏，嘴里含糊地说：“那个……顾晏，我今天就先……”

　　“林澈。”

　　顾晏打断了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澈收拾东西的动作猛地僵住，心脏“咯噔”一下。

　　顾晏放下手中的图纸，走到他面前，目光沉静地注视着他，仿佛要穿透他那层拙劣的伪装，直抵内心。

　　“你在躲我。”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林澈的脸“唰”地一下白了，他慌乱地摇头，语无伦次地否认：“没……没有啊！我躲你干嘛？我就是……就是最近比较忙……”

　　“因为那天晚上我说的话？”顾晏的目光锐利如刀，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极力压抑的……紧绷？“还是因为，你后悔了？”

　　“不是！我没有后悔！”林澈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急切而真诚。他怎么可能会后悔？那是他听过最动听的话，是他贫瘠想象力所能勾勒出的、最极致的浪漫！

　　“那是因为什么？”顾晏追问，向前逼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近到林澈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以及那倒影深处的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受伤。

　　林澈被他逼得后退了一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他看着顾晏近在咫尺的脸，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干净的气息，感受着他带来的强大压迫感，所有的心理防线在瞬间土崩瓦解。

　　“我……我只是……”林澈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他低下头，不敢再看顾晏的眼睛，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声音细小而脆弱，“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别人会说闲话……害怕你会因为我……被指指点点……害怕……我们这样……是不对的……”他终于把积压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迷茫，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w；｀)

　　顾晏沉默了。

　　他看着林澈低垂着的、微微颤抖的肩膀，看着他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发白的手，看着他身上那种仿佛背负了全世界的沉重和不安。

　　原来……是因为这个。

　　一直紧绷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触碰了一下，酸涩中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

　　他抬起手，没有触碰林澈，只是轻轻放在了他耳侧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将他半圈在怀里的姿势。他低下头，凑近林澈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

　　“林澈，你听好了。”

　　“我的宇宙，不需要别人的认可。”

　　“它的中心，既然选定了，就永远不会改变。”

　　“至于对错……”顾晏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桀骜的坚定，“我认定的，就是对。”

　　说完，他直起身，深深地看了林澈一眼，那眼神复杂，有理解，有不容置疑的坚定，还有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

　　然后，他收回手，转身重新走向工作台，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只留给林澈一个清冷而挺拔的背影。

　　林澈呆呆地靠在墙上，耳边还回响着顾晏那句掷地有声的“我认定的，就是对”。那股强大的、不容置疑的坚定，像是一股磅礴的力量，瞬间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彷徨和恐惧。

　　他看着顾晏的背影，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了上来。

　　但这一次，不再是委屈和迷茫。

　　而是被全然接纳、被坚定选择的，巨大幸福和安心。

　　他好像……终于找到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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