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朝夕与心魔

　　松树在被精心加固和培土后，虽然依旧歪斜，但总算稳固了下来，不再有倾倒的危险。了尘和小狐狸的生活，也仿佛随着这棵树的稳定，进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平和期。

　　只是这份“平和”之下，涌动着的是两人都心知肚明、却未曾彻底挑破的暗流。

　　小狐狸依旧每日雷打不动地为松树浇水，只是现在，他的“浇水大业”有了了尘的默许甚至……无声的协助。比如，了尘会在清晨打水时，顺手将小狐狸那个宝贝木桶也装满，放在松树下，免去了他往返溪边的辛苦。又比如，他会将一些适合植物生长的、碾碎的草药粉末，混入浇灌的水中。

　　这些细微的举动，小狐狸都看在眼里，甜在心里。他越发笃定，了尘心里是有他的！

　　而了尘，则陷入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深的挣扎。

　　他的行为，早已背离了一个佛弟子的准则。亲手救树，默许甚至帮助小狐狸完成那个“荒谬”的约定，更不用说那个雨夜失控的触摸……每一桩，每一件，都像沉重的枷锁，拷问着他的信仰和意志。

　　白日里，他尚能维持表面的平静。诵经，打坐，洒扫，一如往昔。只是，他的目光会不由自主地追随那个在庭院里忙碌的灰色小身影。看着他笨拙地浇水，看着他对着松树絮絮叨叨，看着他因为一只蝴蝶而雀跃，因为一片落叶而伤春悲秋。

　　那小狐狸穿着他的旧衣，宽大的袖口随着动作晃荡，偶尔弯腰时，会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腰线。了尘的目光触及，便会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移开，随即，心底那头名为“欲望”的猛兽便会蠢蠢欲动，让他不得不更加用力地捻动佛珠，默念清心咒，才能压下那股翻腾的热意。

　　夜晚，则成为了了尘的炼狱。

　　他依旧让小狐狸睡在禅房的榻上，自己则在离榻不远处的蒲团上打坐入定。美其名曰“以防他夜间伤势反复”，实则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一种何等煎熬的考验。

　　小狐狸似乎对他毫无防备，睡相极不老实。常常睡到半夜，那件灰色短衫便会蹭得凌乱不堪，衣带松散，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他甚至会无意识地踢开盖着的薄毯，整个人蜷缩起来，嘴里发出模糊的、带着依赖意味的呓语：“了尘……冷……”

　　每当这时，了尘辛苦筑起的心理防线便会濒临崩溃。他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走上前去，将他重新裹好，甚至……拥入怀中的冲动。

　　他开始更加频繁地翻阅那本早已烂熟于心的《清心诀》。指尖摩挲着泛黄的纸页，上面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每一句释义他都通透，可那些冰冷的文字，此刻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无法浇灭他心中那团越烧越旺的邪火。

　　他甚至会在深夜，趁小狐狸熟睡时，悄然起身，走到庭院中，让冰冷的夜风吹拂自己滚烫的身躯和面颊。他抬头望着墨蓝天幕中那轮清冷的孤月，试图从中寻回一丝过去的宁静与超脱。

　　可月光下，他看到的，却是松树的影子，以及恍惚间，那小狐狸在树下对着他巧笑嫣然的模样。

　　“阿弥陀佛……” 他闭上眼，深深地叹息，声音里充满了无力与迷茫。他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一日午后，阳光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小狐狸完成了浇水任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玩耍或打盹，而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尘身后，看着他坐在廊下擦拭一件青铜法器。

　　了尘能感觉到那道始终黏在自己身上的、炽热的目光。他努力忽略，专注于手中的动作，指腹拂过冰凉复杂的纹路，试图让那份冰冷镇定心神。

　　忽然，一只带着温热体温的小爪子，轻轻搭上了他握着法器的手。

　　了尘的动作猛地一滞。

　　小狐狸凑近了他，眨巴着纯净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了尘，你每天擦这些东西，念那些经，真的能让你开心吗？”

　　了尘抬眸，对上那双不掺一丝杂质的眸子。开心？修行之人，追求的是解脱，是智慧，是普度众生，何谈“开心”这种肤浅的情绪？

　　他本想用佛法道理回应，但看着小狐狸那纯粹求知的眼，那些惯常的话语竟有些难以出口。

　　小狐狸见他不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声音软糯：“我觉得你不开心。(???︿???) 你总是皱着眉头，好像有很多很多烦恼。不像我，我看到你，心里就满满的，像喝了好多好多甜甜的蜂蜜水一样，可开心了！”

　　他一边说，一边无意识地用指尖在了尘的手背上轻轻划着圈。那细微的、带着痒意的触感，如同火星，瞬间点燃了了尘压抑已久的引线。

　　了尘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

　　他猛地反手，一把攥住了小狐狸那只作乱的手！力道之大，让小狐狸吃痛地“唔”了一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 了尘？”

　　了尘死死地盯着他，眸子里翻涌着漆黑的风暴，那里面充满了挣扎、痛苦、以及几乎要将他吞噬的强烈渴望。他握着小狐狸手腕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

　　“你……”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如同被砂纸磨过，“你可知……你在做什么？”

　　小狐狸被他这副从未见过的、近乎凶狠的模样吓到了，瑟缩了一下，眼圈立刻就红了，委屈地小声说：“(??? ? ???) 我……我只是想让你也开心一点……我错了嘛……你别生气……”

　　看着他这副泫然欲泣、全然不知自己已然撩拨起怎样一场风暴的无辜模样，了尘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

　　理智的弦，在这一刻，再次绷紧到了极致！

　　他猛地站起身，几乎是拖着吓呆了的小狐狸，大步走进了禅房！

　　“砰！” 房门被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温暖的阳光。

　　了尘将小狐狸抵在门板上，双手撑在他的耳侧，将他困在自己与门板之间狭小的空间里。他低下头，额头几乎抵住小狐狸的，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对方惊恐的小脸上。

　　“你问我念经能否开心……” 了尘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绝望与疯狂，“我告诉你，不能。”

　　“它只能让我暂时忘记……忘记你这双眼睛，忘记你的声音，忘记你穿着我衣服的样子……忘记我有多想……撕开这碍眼的布料，确认你是否真的属于我！”

　　这些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小狐狸的耳边。他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变了一个人的了尘，吓得连哭都忘了。

　　了尘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和受惊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自暴自弃般的痛楚。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风暴稍稍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溺毙的悲哀。

　　他缓缓松开了钳制，后退一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沙哑和倦怠。

　　“出去。”

　　小狐狸愣愣地看着他，还没从刚才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我说，出去。” 了尘背过身，不再看他，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小狐狸看着他孤寂而紧绷的背影，心里又疼又怕，却又不敢违逆。他咬了咬下唇，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默默地、一步一步地挪出了禅房，还轻轻带上了门。

　　禅房内，了尘听着门外渐渐远去的、压抑的啜泣声，缓缓滑坐在地上。他靠在门板上，仰起头，望着屋顶的横梁，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笑。

　　他伸手，从蒲团的暗格里，再次摸出了那本《清心诀》。

　　他翻开，看着上面熟悉的字句，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的，是小狐狸那句天真又残忍的话：

　　“我看到你，心里就满满的，像喝了好多好多甜甜的蜂蜜水一样，可开心了！”

　　了尘猛地将经书合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他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可是……我了尘看到你……

　　心里却像是燃着一团地狱之火，煎熬，痛苦，却又……甘之如饴。

　　这，便是你给我的“开心”吗？

　　佛祖……

　　弟子……究竟该如何自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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