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残火离殇，墟瞳初询

　　死寂，再次降临地下空腔。

　　唯有墨绿沼泽偶尔冒出的一个气泡破裂声，以及少女沉重如同风箱般的“呼吸”声——那是混沌灰芒强行修复破损骨躯时能量剧烈流转的嘶鸣。她半跪在堆积如山的骸骨碎渣之上，骨躯遍布蛛网般的裂痕，尤其是两侧“太阳穴”位置，留下了深可见骨的爪痕，灰芒正艰难地弥合着那可怕的创伤。

　　灵魂层面的剧痛如同余波，仍在不断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强行接纳、解析那沼泽化身的毁灭精神冲击，无异于将自身灵魂置于铁砧上反复锻打，若非梦种碎片关键时刻稳住最后清明，以及混沌灰芒霸道的同化特性，她早已意识崩散，化为另一具朝拜沼泽的傀儡。

　　收获是巨大的。

　　不仅成功夺取了四块大小不一的梦种碎片（其中最大的一块被暗青光芒烙印），让胸口光团的光芒和气息显着增强；更重要的是，那强行掠夺来的记忆碎片，尤其是关于“净化信标”恶性变异和那惊鸿一瞥的尾羽倒影，如同撕开了厚重帷幕的一角，露出了其后更加幽深、更加扑朔迷离的棋局。

　　“主脑”……信标……变异……试验场……尾羽倒影……

　　这些信息在她剧痛混乱的意识中翻滚、碰撞，试图拼凑出更完整的图景。那截尾羽的主人，似乎在“主脑”的行动之外，有着自己的目的？它出现在那里是巧合，还是……？

　　而“主脑”最后那一道暗青烙印，如同毒蛇留下的齿痕，让她对那块最大的梦种碎片充满了警惕。这绝不仅仅是追踪标记那么简单。

　　就在她全力消化收获、修复伤体、权衡利弊之际——

　　一股极其微弱、却截然不同的意念波动，如同初生雏鸟的第一次探询，轻轻拂过她破碎的意识。

　　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她胸口那团乳白色光团的最深处。

　　源自那个一直蜷缩沉睡、只有在本能受到威胁或极度厌恶时才会有所反应的——墟婴！

　　这股意念不再是以往那种冰冷的、程序化的“否定”或“执行”，而是带着一丝刚刚苏醒般的……困惑，以及一种清晰的、主动的探寻。

　　它极其微弱，却精准地“触摸”着少女意识中那些刚刚平复下来的、关于沼泽化身精神冲击的记忆残渣，尤其是其中蕴含的、与“主脑”同源的那部分冰冷意志的气息，最后，则停留在了……那块被暗青光芒烙印过的梦种碎片之上。

　　然后，一个清晰的、冰冷的、却又带着某种稚嫩好奇感的意念，直接在她意识中形成：

　　“……那缕……气息……”

　　“……很熟悉……也很……讨厌……”

　　“……是什么……？”

　　少女猛地一“怔”，修复骨躯的能量流转都出现了瞬间的停滞。猩红的魂火难以置信地“看向”胸口光团。

　　墟婴……主动……说话了？不是咆哮，不是漠然的宣告，而是……提问？

　　是因为吸收了更多梦种碎片的力量，让它恢复了一丝灵性？还是因为“主脑”那一道极其纯粹古老的烙印气息，刺激到了它？

　　她立刻收敛心神，将所有因痛苦和杀戮而翻腾的暴戾情绪强行压下，尝试着凝聚意识，回应那道探寻的意念。沟通对她而言依旧陌生而艰难，尤其是面对这个神秘莫测的“室友”。

　　她将关于“主脑”、青铜神殿、镇压吞噬、以及刚才那场战斗的记忆碎片，尤其是最后那道暗青烙印的气息，尽可能清晰地传递过去，并融入了自己的理解和判断：【敌人……追踪者……陷阱的气息……】

　　沉默。

　　光团中，墟婴那透明的虚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双一直紧闭的眸子的位置，仿佛有无形的视线落在了那块被烙印的碎片上。

　　过了几息，那道冰冷的意念再次传来，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思索的意味。

　　“……低等的……秩序枷锁……模仿者……” “……妄图……定义……‘终末’……” “……可笑……”

　　它的评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源自本源的漠然，仿佛在点评一个拙劣的仿制品。对于那令少女感到强烈威胁的“主脑”烙印，它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反而更专注于感知其背后的本质。

　　但紧接着，它的意念又流露出一丝清晰的厌恶。

　　“……但是……讨厌……” “……它的‘秩序’……弄脏了……‘梦’……” “……也吵醒了……我……”

　　最后那句话，隐隐带着一丝被扰了清梦的不耐烦。

　　少女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墟婴不仅认得“主脑”力量的性质（低等秩序枷锁），而且对其充满厌恶，尤其厌恶其污染“梦”的力量（可能指梦种）。同时，它也间接承认，是“主脑”的这次行动（烙印）和梦种碎片的增强，让它从更深沉的沉睡中苏醒了一丝，得以进行这次交流！

　　这是一个巨大的突破！或许……可以从它这里得到更多关于“主脑”、关于归墟、甚至关于它自身的信息？

　　她立刻尝试追问：【你……是谁？归墟……是什么？“主脑”……为什么要这么做？】

　　然而，那股探寻的意念如同潮水般退去了。墟婴的虚影再次恢复了彻底的沉寂，仿佛刚才的交流耗尽了它刚刚积累的微弱力量，或者它暂时失去了兴趣，再次陷入了沉睡。

　　只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残留的厌恶感，依旧缠绕在那块被烙印的梦种碎片上，表明它并非毫无反应。

　　少女：“……”

　　她压下心中翻涌的疑问和一丝 frustration（挫败感）。墟婴的回应虽然短暂且信息有限，但价值连城。“低等秩序枷锁”、“模仿者”、“妄定义终末”——这些词汇为她理解“主脑”的本质提供了全新的、更高层面的视角。

　　而且，它明确表达了对“主脑”的厌恶。这或许……能成为日后可以利用的一点？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感知到，脚下这片区域的空间开始变得极其不稳定。刚才那场大战的能量冲击，尤其是最后【荒翼终焉贯杀】和沼泽化身的爆炸，似乎严重破坏了这个本就脆弱的世界碎片的平衡。

　　四周的石壁和顶部的钟乳石开始剧烈震颤，大块大块的石化物质剥落下来。那潭墨绿沼泽也开始沸腾得更加剧烈，仿佛底部有什么东西要彻底塌陷了！空气中弥漫的灵念回响变得尖锐而混乱，充满了末日降临的恐慌。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离开！

　　少女强行压下伤势，猛地站起身。新生的骨甲在灰芒流转下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勉强覆盖住裂痕。她看了一眼那潭仍在翻滚的沼泽，以及周围无尽的骸骨，猩红的魂火中没有丝毫留恋。

　　下一个目标，是弥娅星图中指示的另一个坐标——“枯萎星域”。

　　她回忆起弥娅开启空间通道的方式，以及自己穿越葬道和来此时的经验。她抬起双爪，脊背残存的骨翼虚影（能量体缓慢重新凝聚）配合着催动，混沌灰芒与荒翼的撕裂能量开始在她身前汇聚、碰撞，试图强行撕裂空间。

　　然而，这个世界的空间结构因濒临崩溃而变得异常混乱，尝试了几次，都只是撕开了一些极不稳定的、充满毁灭性能量的裂缝，根本无法用于航行。

　　“麻烦……”少女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伤势和能量的不足严重影响了她的效率。

　　就在她准备不顾代价强行撕裂一条通道时，她胸口的光团中，那块被墟婴厌恶意念缠绕的、最大的梦种碎片，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紧接着，周围空间中那些即将随着世界崩溃而彻底消散的、混乱的灵念回响，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开始自发地向着她面前汇聚而来！

　　这些破碎的、充满恐惧与不舍的灵念，并没有攻击她，而是在一种莫名的引导下，彼此交织、共鸣，隐隐约约……勾勒出了一幅微小而清晰的、由无数光点构成的……星图！

　　正是这个世界残存的生灵，对故乡星河最后的记忆投影！而这投影指向的远方，其中一个黯淡的光点，恰好与弥娅星图中“枯萎星域”的坐标……产生了重叠！

　　这些残存的灵念，似乎在用最后的力量，为她指明方向，送她离开这片伤心之地！

　　少女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是梦种碎片！是阿颜那缕气息中蕴含的编织与引导特性，在吸收了这个世界的力量后，自发地引导了这一切！

　　她不再犹豫，骨爪对准那幅由灵念勾勒的星图坐标点，将残存的力量狠狠灌注进去！

　　“嗤啦——！”

　　这一次，空间被顺利撕裂，一个相对稳定、边缘流淌着灰色光焰的通道入口缓缓打开。通道另一端，传来一片死寂、荒芜的星辰气息。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即将彻底崩塌毁灭的地下空腔和那潭罪恶的沼泽，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入了空间通道。

　　在她身影消失的刹那，整个地下空腔轰然塌陷，无尽的石化尘埃和污秽沼泽将一切埋葬。

　　只有一丝微弱的、解脱般的灵念回响，随着通道的闭合，缓缓消散。

　　“谢谢……” “再见……”

　　通道中，少女疾速穿梭，感受着新坐标的牵引。

　　胸口的梦种碎片温暖而明亮，墟婴再次沉寂，但那短暂的交流和她对“主脑”的新认知，已在她心中埋下了种子。

　　前方，枯萎星域，又隐藏着怎样的危险与机遇？那块被烙印的碎片，又会引来什么？

　　她不知道，但她无所畏惧。

　　只要方向明确，一路吞噬过去便是。

　　骨翼轻振，载着残火与离殇，奔向下一片死寂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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