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连珠三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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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未破晓,疏枝挑月痕,冷石卧霜纹。

  松风客盘坐巨石后,吐纳调息。残月清辉洒落满身。

  腿上的皮外伤已结痂,右肩胛骨的箭伤还隐隐作痛,骨头并未痊愈,发力时难免滞涩。不过,对付那个只会偷袭的小子,足够了。

  咻!

  尖锐的破空声撕裂清晨的寂静,一支重箭直取他后脑。

  “哼!”松风客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又来偷袭,毫无江湖道义!

  盘龙棍如活物般反手向后一撩,棍梢精准无比地磕在箭簇侧面。“当啷”一声,箭矢打着旋儿飞入旁边草丛。

  几乎同时,左右两侧又有两道锐风袭来!

  松风客心头一凛。这小子何时有了这等连珠箭的本事?昨日若有这能耐,“回马箭”偷袭之后后多补一连珠箭,他焉有命在?

  盘龙棍在他手中化为两道黑电,棍头棍尾左右疾点。“啪!啪!”两声脆响,左右袭来的箭矢几乎同时被击落。

  箭杆还未触地,更密集、更急促的弦鸣已爆响!

  嘣!嘣!嘣!

  三声连成一片,三支重箭首尾相衔,撕裂空气,化作一道乌线,直射他面门!

  快!太快了!松风客汗毛倒竖。

  同一时间,巨石另一侧,楚言已射完最后一箭。

  他一边狂奔扑去,一边随手弃弓。弓弦犹在嗡鸣,弓身已落于地上。

  他右手同时拔刀的动作行云流水,人随刀走,与那最后三支追魂连珠箭一同扑向巨石后的身影。

  刚才那六箭,蓄势了半个时辰的太极劲。尤其是最后瞬间连发的三箭连珠,臂力已到了极限,再多拉一次,便是臂折。

  弃弓,拔刀,扑杀!一气呵成。

  刀比箭慢一线,却带着他全身拧转发出的整劲,挟裹着破开一切的决绝,后发先至,几乎与连珠三箭同时劈到松风客胸前!

  松风客刚狼狈地拨开前两支连珠箭,楚言的刀锋已至!

  刀风压面,锐气刺肤。

  松风客惊怒交加,厉喝一声,盘龙棍梢如毒蛇吐信,急点刀身侧面。

  他试图格开这雷霆一击,后续他将棍尾顺势上撩,便可同时拨开那紧随而至的第三箭。

  这正是松溪棍法精妙的“翻棍连环”!

  但棍梢撞上刀身时。

  没有预想中的金铁交鸣,也没有昨日刀被轻易磕飞的场景。

  一股粘稠,却又锐不可当的巨力顺着棍身传来!

  松风客手臂剧震,虎口发麻,棍梢竟似陷入泥沼,那刀势只是微微一滞,非但未被格开,反而带着一股螺旋的劲道,死死咬住了他的棍!

  这小子的境界……已然是第二境!

  松风客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这念头,心沉入谷底。

  迟了!

  说来话长,兵刃交击不过转瞬之间。就在松风客棍梢被黏住的刹那,连珠箭中的第三支重箭已到眼前!

  他拼尽全力拧身跃起。

  噗嗤!

  箭簇狠狠扎入他腰腹,力道之大,带得他整个人向后踉跄一步,剧痛瞬间蔓延。

  楚言得势岂会饶人?第二刀紧随而至!

  刀势圆转,刚柔并济,正是太极劲的“如棉裹铁”!

  刀锋贴着盘龙棍的棍身,如影随形,顺势反削而上,直抹松风客咽喉!

  松风客腰腹中箭,剧痛钻心,右肩胛的旧伤更是牵扯得手臂发麻,一身功力只剩五六成。

  但宗师毕竟是宗师!生死关头,他眼中精光爆射,厉吼一声:“好!”

  盘龙棍一震,棍尖划出一个小巧的圆弧,如同灵蛇摆尾,竟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撩中楚言刀背,一股柔韧的卸力传出。

  可这一撩的力道终究不足,未能完全拨开锰钢刀的锋芒。

  松风客本就没打算全力硬挡,他将劲力暗中灌向双腿,任凭锰钢刀锋在左臂外侧划开一道血口,皮肉翻卷间鲜血淋漓。

  这道微不足道的外伤,恰恰为他换来了借力疾退的契机。

  他双腿劲力爆发,身形如风中败叶向后飘去。

  他深谙缠斗精髓,只要拉开一线距离,缓过这口气,便能重整旗鼓。

  对战之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手的锋芒不可能持久。

  然而,楚言的动作完全超出了他对“武”的认知。

  就在松风客疾退的瞬间,楚言握刀的右手一松!

  那柄沉重的锰钢砍刀,竟被他当成暗器,借着腰马合一、全身劲力贯通的余势,脱手飞掷而出!

  刀化流光!

  这不是任何流派的刀法,这是亡命徒的搏命一击!

  松风客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在激战正酣时主动扔掉兵器。

  惊愕凝固在他脸上。他人在半空,旧力已竭,新力未生,盘龙棍还在身侧,如何能挡?

  噗!沉郁的闷响。

  刀身透胸而过,巨大的冲击力带着松风客的身体向后倒飞,“咚”的一声,将他死死钉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古松树干上!

  刀柄兀自嗡嗡震颤。

  盘龙棍脱手,哐当一声掉在碎石地上。

  “呃……”松风客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他挣扎了一下,身体被刀牢牢钉住,动弹不得。

  松风客一声叹息,却强提一口气,染血的双手于胸前稳稳抱拳,行了一个古意盎然的江湖礼,嘶声道:

  “好……刀法!”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

  楚言停下脚步,站定,胸膛微微起伏。他同样双手抱拳,对着树上的对手,郑重地回了一个江湖抱拳礼。

  腰背挺直,动作沉稳有力。

  松风客看着楚言的动作,目光中竟似有欣慰,沾满血沫的嘴角费力地向上扯动,挤出一个复杂难明的笑容。

  楚言放下手,目光沉凝:“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松风客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眼神却渐渐涣散,声音越来越低:“你家……在九峰山……要救父母,这里……必经之路……”

  他目光投向远处朦胧的山影,口中喃喃,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吟出最后的句子:

  “青锋折处志未酬,笔写昆仑成旧游。

  万壑松涛犹在耳,一身清辉共月流。”

  吟罢,头颅无力地垂下,气息断绝。

  脸上竟残留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平静。

  楚言站在原地,山风吹过,带来刺鼻的血腥味和松脂的清香。

  他心头却像压上了一块冰冷的巨石。

  九峰山!血月竟然连他父母藏身的老家都一清二楚!

  他们像是扒开了他所有的底牌,精准地堵在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这组织到底是什么来头?

  为什么对他一个平凡的小职员如此穷追不舍?

  他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大动干戈的价值?

  谜团如同眼前的晨雾,浓得化不开。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松风客遗体旁。

  目光落在那只戴着奇特手镯的左手上。他小心地将其褪下。入手冰凉,非金非铁,沉甸甸的。

  手镯表面蚀刻着繁复的纹路,中心一点微缩的残月图案,仿佛由凝固的血丝勾勒。

  就在他取下这只手镯的瞬间,它竟微微震动起来,发出极细微的蜂鸣。

  楚言立刻想起什么,飞快地从自己沾满泥尘的帆布包深处,翻出上次击杀黑衣剑客后得到的那只同样材质的手镯。

  果然!两只手镯刚一靠近,震动立刻变得同步且清晰,仿佛在彼此呼应!

  原来如此!松风客就是靠这东西感应到他的接近,才提前守株待兔。

  他仔细对比两只手镯。

  样式古朴,材质一致,核心的血月标记也相同,但细看之下,蚀刻的纹路走向却有着微妙的差异,夹杂的字符也不相同。

  楚言再次翻开了那本已经有些卷边的《黔南古代文字考》。

  这一次,他找到的两个字,让他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那两个字,是——“逆旅”。

  逆旅!

  逆行的旅途?

  楚言将三个手镯的信息连在了一起,像是在解读一份来自地狱的电报。

  时囚……破镜……逆旅……

  时间的囚犯,打破镜子,逆转旅途。

  他琢磨不透,难以看出端倪!现在也不是深究的时候。

  他迅速从包里找出之前用来屏蔽电磁脉冲的锡箔纸和那个厚实的军用铁皮饭盒。

  拿起松风客那只手镯,用锡箔纸里三层外三层严密包裹,塞进饭盒,扣紧盖子。

  震动消失了。另一只手中的手镯也恢复了安静。

  楚言松了口气。依法炮制,将两只手镯都用锡箔纸裹好,牢牢封死在铁盒里。

  这下,血月的“眼睛”暂时被蒙上了。

  他拔出钉在树干上的锰钢刀,轻轻放下松风客的遗体。

  在古松下寻了块稍平整的地方,用刀挖了个浅坑,将这位恪守古礼的棍术宗师安葬。

  那根盘龙棍,被他深深插入坟前的泥土中,权当墓碑。

  做完这一切,楚言走向松风客停在一旁的摩托车。

  那是一台保养得极好的铃木DR650,粗犷的线条透着力量感。单缸风冷发动机结构简单可靠。

  最关键是,车侧有一根粗壮的脚启动杆!这意味着即使末世因强电磁脉冲后电子设备全毁,靠人力也能踹燃它。

  在末世,这逃命和赶路的神器,可比任何宝物更珍贵。

  血月对末世的准备,周全得令人心寒。

  楚言跨上这台崭新的座驾,引擎发出低沉有力的轰鸣。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座插着盘龙棍的新坟,以及自己那辆破旧的雅马哈,拧动了油门。

  铃木DR650如离弦之箭,碾过碎石,卷起尘土,朝着九峰山的方向疾驰而去。

  山风凛冽,吹不散他眉宇间深重的阴霾。

  血月的阴影,已悄然笼罩在归家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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