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君子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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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墩墩终于克服了对大黄狗的恐惧,从帆布包里钻出来,试探性地嗅了嗅。

  大黄狗也好奇地凑近。不一会儿,一猫一狗竟在院子里追逐起一只惊慌失措的芦花母鸡,闹腾起来。

  夏栀语悄悄扯了扯楚言的衣袖,把他拉到灶屋后堆放柴草的角落。

  她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不安:“言哥哥,我觉得,村里……好像不太对劲。那个谷神,还有那个老法师,可能是骗子!那些符水……”

  楚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伸手在她发顶揉了一把,笑道:

  “有长进啊,这都看出来了?”

  他收回手,望向院子里正在给大黄狗倒水的父亲,那背影依旧硬朗,却笼罩在一种他不熟悉的神权敬畏里。

  楚言声音平淡,却有着历经沧桑的平静:

  “末世之中,能让大家活命的秩序,就是好秩序。这世道,想要绝对的干净公平,太难了。”

  他想起中联重科的韩总,想起前世那些依托神权、暴力甚至奴隶规则建立起来的畸形堡垒,哪一个不是血淋淋地踩着尸骸立起来的?

  末世想要建立一个完善的社会体系,何其困难!

  “能活人的秩序,比要死人的公平更珍贵。”他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

  夏栀语看着他深邃的侧脸,咀嚼着这几句话,似懂非懂。

  楚言在心底还有话没有说出来,这个谷神,这个老法师,能让村里的幸存者消除恐惧,有信仰,能凝聚,最终能活下来一半以上的人。

  那又何须分什么正神与邪神?君子与骗子?

  灶屋里还飘着腊肉的油香。

  楚言闷头把汽油灌进那辆雅马哈XT500的单缸油箱里,油桶哐啷作响。水和罐头被他用尼龙绳捆在后座货架上,勒紧。

  父亲的嘱咐不能忤逆,柳家桥必须去,且去得越早越好。

  他仔细整理装备。背后披风里的长矛、锰钢刀、复合弓自然不能少。

  腰间别了一把弹匣上满的92式手枪,虽然还不会瞄准,先带上。冰冷的金属硌着肋骨伤处,带来一丝刺痛。

  帆布包塞满:压缩干粮、水、药、自制武器、飞虎爪……每一样,都是二十年在尸山血海里刻进骨子的谨慎。

  父母不知道外面是剥皮抽筋的地狱,他知道。

  夏栀语抱着墩墩一直站在旁边,嘴唇抿得紧紧的。她看着楚言把最后一把钓鱼线塞进背包侧袋,忽然上前一步,把墩墩塞进他的帆布包里:

  “带上墩墩吧,它或许能帮上忙……”

  她从楚言与父母对话中,似乎知道了“云云”的意义,但还是巴巴地望着楚言:“能不能不去?我直觉……很危险……很不好……”

  楚言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已答应了父亲,迟去不如早去。

  夏栀语一跺脚,跑回屋里。

  很快,她把结巴李送的那把粗笨沉重的液压弩也取了过来,用绳子使劲绑在摩托车后座货架的另一侧,绑得死死的。

  她没看楚言,只盯着那捆得结结实实的弩,好像这样就能把他拴牢一点。

  楚言跨上摩托,一脚蹬下,老式的化油器引擎突突跳动起来,在母亲的千叮嘱万嘱咐中冲出村口。

  王青山和那几根磨亮的硬木矛就在简易工事旁。

  王青山没拦,只是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声音被风扯碎:

  “言伢子,回来了重新关七天!规矩不能坏。”

  楚言没回头,拧大了油门。雅马哈低吼着,载着他冲上蜿蜒的盘山水泥路。

  柳家桥距离几十公里,往常几十分钟可以到。

  但在这个末世,时间却是最难保障的。下山的盘山公路偏僻,反倒一路宁静。刚上县道,柏油路面上就戳着三四个衣衫褴褛的身影,听见摩托轰鸣,迟钝地转过青灰色的脸,嗬嗬低吼着扑过来。

  楚言油门拧到底,摩托像受惊的野马猛蹿出去,车身擦着最前面一只丧尸的胳膊掠过,带起的风掀翻了它破烂的衣角。

  后视镜里,那几张扭曲腐烂的脸迅速变小。

  最后一段直路通往柳家桥,路况稍好。

  经过镇里的集市时,却是连连遇险,先是岔路口废弃的中巴车后,晃出三四个影子。

  距离太近,来不及闪避!他双眼紧盯,右手瞬间离开车把摸向锰钢刀,左手死死控住方向。摩托咆哮着,车身几乎是贴着最外侧那只丧尸的胸膛硬挤了过去。

  金属摩擦皮肉的闷响和刮擦声刺入耳膜,车身剧烈一震。楚言用力稳住,后视镜里,那只被带倒的丧尸正挣扎着要爬起,另外几只嘶吼着追来,距离被迅速拉开。

  下一波危机出现在一个集市的废弃车堆旁。

  楚言一拐车把,摩托咆哮着冲上路基旁的土坡,车轮在松软的泥土里疯狂打滑,泥点飞溅。

  车身几乎侧倾着擦过那些抓挠过来的爪子,冲回路面时,后轮甩起的泥浆糊了追来的丧尸一脸。

  原本几十分钟的路,硬是开了一个多小时。

  当“柳家桥”那块被风雨剥蚀的旧路牌撞入眼帘时,雅马哈排气管烫得像烧红的烙铁,引擎盖下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

  这个村子与沿途的村落情况相仿,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四下里一片寂静,只有零星几只丧尸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看这情形,村民们多半是被基层政府组织转移了,只剩下少数几户有围墙院落的人家,或许还在里面苦苦坚守。

  柳汀云的老家是栋青砖灰瓦的平房,夹在周围一圈二三层的白瓷砖小楼中间,显得格外扎眼。

  她父亲柳老爹天生跛脚,家里缺个顶用的劳力,日子一直过得不宽裕。

  摩托车停在那栋低矮的青砖瓦房前,贴着褪色门神的木板院门紧紧关着。只有风卷着地上的枯叶和塑料袋打旋儿。

  楚言透过院门的门洞朝里看去,不大的院子里,荒草从砖缝里钻出来。一座小小的土坟孤零零立在角落,坟前连根草都没长。

  柳老爹佝偻着背,像尊石像,坐在坟旁一张小竹凳上,一条腿蜷曲着,无神的眼睛望着那堆黄土,对院门口的声响毫无反应。

  “柳伯。”楚言喊了一声,声音有点干。

  柳老爹像被针扎了,身体一颤,扭过头。看清门洞外是楚言,那双黯淡的眼睛刹那爆发出骇人的光彩。

  他从竹凳上弹起来,那条坡脚竟爆发出不相称的速度,踉跄着冲出来打开院门,枯柴般的手死死攥住楚言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言伢子!云云呢?我家云云呢?啊?她在哪?!”

  他急促地喘着气,双目紧紧钉在楚言脸上,仿佛要从中抠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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