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十元的平安夜

　　陈武桢的脚步猛地一顿，身体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感觉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向小腹，脸颊也微微发烫。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这不合时宜的、汹涌而来的情欲回忆。

　　“温兆伦的歌，挺老的。”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急促，试图打破这瞬间的失态，也像是在对自己喊停。

　　苏雯清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难得的兴趣和认同：“嗯。温兆伦……挺有书生气的，演戏唱歌都不错，人还帅。”她似乎对这个明星印象很好，甚至带着点欣赏。

　　陈武桢心中一动，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赶紧压下心头翻腾的思绪，顺着苏雯清的话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是啊是啊！港台的明星好多都挺有才的，不像现在……”他顿了顿，补充道，“他演的《我本善良》我小时候还看过呢！”

　　“《我本善良》？”苏雯清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齐浩男！我也看过！他穿西装的样子特别有型！”

　　这个话题意外地打开了苏雯清的话匣子。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起了温兆伦的经典角色（《义不容情》的丁有康、《今生无悔》的高天俊），聊起了他那些脍炙人口的老歌（《随缘》、《从未试过拥有》），甚至聊起了他儒雅的书生气质和帅气的脸庞。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活跃起来。陈武桢也暂时将柳芹的影子压了下去，专注于眼前的对话。他发现苏雯清对老港片和老歌星了解不少，言语间流露出一种怀旧的情怀和清晰的审美偏好。这让他感到一丝意外，也拉近了一点距离。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走到了他们常去的那家夜市旁边的小餐馆。餐馆依旧简陋油腻，但此刻在平安夜的氛围下（虽然两人都不太看重），似乎也多了一丝烟火气的温暖。

　　这次，苏雯清显得格外主动。她熟门熟路地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避开门口灌进来的冷风），拿起桌上油腻腻的菜单，目光扫视着。

　　“吃点什么？”她抬头问陈武桢，语气自然。

　　“都行，你点吧！”陈武桢赶紧说，心里暗自松了口气，不用自己点菜，省去了可能暴露窘迫的尴尬。

　　苏雯清点点头，手指在菜单上点了点：“酸辣土豆丝？麻婆豆腐？再来两碗米饭？”这些都是他们常点的，便宜又下饭。

　　“好！好！”陈武桢连连点头。

　　苏雯清犹豫了一下，目光落在菜单上的汤类：“今天……平安夜，加个汤吧？西红柿鸡蛋汤？”她看向陈武桢，像是在征询意见。

　　陈武桢心里“咯噔”一下！汤！又要多花钱了！但他脸上立刻堆起笑容：“好啊！加个汤！暖和暖和！”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土豆丝10块？豆腐12块？米饭4块？汤……汤至少得8块吧？这……加起来快34块了！他口袋里只有30元！完了……

　　苏雯清没再多说，直接对老板娘喊道：“老板娘！一份酸辣土豆丝，一份麻婆豆腐，两碗米饭，再加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老板娘应了一声，记下了。

　　饭菜很快上桌。热气腾腾的菜肴驱散了一些寒意。两人边吃边聊，话题从温兆伦延伸到了其他老港星（周润发、刘德华、梁朝伟），聊起了他们演过的经典电影（《英雄本色》、《天若有情》、《重庆森林》），气氛轻松愉快。苏雯清似乎比平时健谈了一些，偶尔还会露出浅浅的笑容。陈武桢也暂时忘记了口袋里的窘迫，沉浸在难得的融洽氛围中。他努力回应着，分享着自己看过的电影片段和感受，两人聊得颇为投机。

　　西红柿鸡蛋汤的热气模糊了陈武桢的眼镜片。他摘下眼镜擦了擦，看着对面低头小口喝汤的苏雯清，灯光下，她穿着洁白的羽绒服，脸颊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神情专注而平静。这一刻，陈武桢心里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虽然环境简陋，虽然口袋空空，但此刻的轻松交谈和热腾腾的饭菜，竟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简单的温馨。他甚至暂时忘记了柳芹，忘记了柳晴雯，忘记了那30元钱带来的焦虑，只觉得眼前这个务实、安静、偶尔会流露出怀旧情怀的女孩，似乎……也挺好的。

　　餐馆里，米饭的香气混合着油烟味。陈武桢和苏雯清边吃边聊，话题从温兆伦的老歌延伸到其他港星轶事，气氛轻松融洽，甚至带着点难得的暖意。苏雯清似乎比平时健谈，偶尔还会露出浅浅的笑容。陈武桢也努力回应着，分享着自己看过的电影片段和感受，两人聊得颇为投机。

　　然而，在这看似愉快的氛围下，陈武桢的心底却始终悬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他一边应和着苏雯清的话，一边味同嚼蜡地吃着饭，心思全在盘算那桌菜的价格上。

　　酸辣土豆丝： 10块？12块？

　　麻婆豆腐： 12块？15块？

　　西红柿鸡蛋汤： 8块？10块？

　　两碗米饭： 4块？

　　加起来： 34块？37块？还是……更多？

　　菜单一直在苏雯清手里点菜时拿着，他根本没机会看清价格。他几次想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这汤多少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太刻意了！太丢人了！他只能偷偷用眼角余光去瞟墙上那模糊不清、字迹潦草的价目表，但灯光昏暗，什么也看不清。他感觉自己像个在赌桌旁等待宣判的赌徒，口袋里仅有的30元筹码，就是他的全部身家。这顿饭……肯定超了！他心里越来越慌，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不停地偷瞄老板娘，希望她能早点把账单拿来，好让他死个痛快。

　　就在他内心焦灼、食不知味，几乎要被这无声的煎熬吞噬时，苏雯清放下了筷子，用餐巾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然后，她做了一个让陈武桢心脏骤停的动作——她直接站起身，平静地走向了收银台！

　　“雯清！等等！”陈武桢猛地反应过来，像被针扎了一样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和急切，“我来！我来付！”他一边喊着，一边手忙脚乱地冲向收银台，手已经伸进口袋，紧紧攥住了那几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软的零钱——一张十元，一张五元，几张一元纸币和几个硬币，加起来正好30元。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老板娘已经微笑着接过了苏雯清递过去的一张崭新、挺括的一百元钞票。

　　“老板娘！多少钱？”陈武桢冲到收银台前，声音急促，带着最后的挣扎。他急切地想把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掏出来。

　　老板娘看了一眼账单，报出价格：“酸辣土豆丝10块，麻婆豆腐12块，西红柿鸡蛋汤8块，米饭两碗4块，一共34块。”

　　34块！ 这个数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陈武桢心上！他口袋里只有30元！果然不够！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手里攥着那几张可怜的零钱，像举着一面宣告自己无能的旗帜。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

　　就在这时，苏雯清轻轻但坚定地把他推到一边，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这次我来付吧。你上次请过了。”她的眼神里没有鄙夷，也没有施舍，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淡然。

　　陈武桢还想做最后的抗争：“别别别！我来！我有零钱……”他试图把手里那几张零钱塞给老板娘。

　　老板娘已经麻利地数好找零（66元），递给了苏雯清：“收您一百，找您66，拿好！”

　　苏雯清接过钱，随手塞进口袋，对僵立在一旁、脸色发白的陈武桢说：“走吧。”

　　陈武桢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手里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显得格外刺眼。他看着苏雯清平静无波的脸，再看着老板娘那习以为常、甚至带着点“就该如此”的表情，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窘迫感和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他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辩解、坚持和自尊，都在这一刻泄了气，显得那么苍白可笑。他默默地、极其尴尬地收回了手，将钱塞回口袋，低着头，像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脚步沉重地跟着苏雯清走出了餐馆。老板娘最后那句“总共45元”（他可能听错了，或者包含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费用）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他最后的尊严里。口袋里的30元，此刻不再是钱，而是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无地自容。

　　寒夜归途：沉默的羞愧与情感的迷雾

　　饭后，两人沿着夜市街道默默走着。平安夜的喧嚣和彩灯仿佛与他们隔着一层玻璃。寒风依旧凛冽，吹在脸上生疼。陈武桢因为付账的事，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充满了羞愧和难堪，感觉抬不起头来。他不敢看苏雯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苏雯清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沉默和低落，话也少了很多。两人只是并肩走着，气氛沉闷得如同这寒冷的冬夜。

　　没走多远，苏雯清停下脚步，轻声说：“不早了，回去吧。挺冷的。”

　　陈武桢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好！好！我送你回去。”声音干涩。

　　两人沉默地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陈武桢依旧机械地走在靠近马路的外侧，但这一次，那“绅士行为”失去了所有的意义，只剩下沉重的负担感。他把苏雯清送到她租住的小院巷口。

　　“我到了，你回去吧。”苏雯清站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清表情。

　　“嗯……那你早点休息。平安夜……快乐。”陈武桢的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吹散。

　　“嗯。路上小心。”苏雯清说完，转身走进了那条漆黑的小巷。

　　陈武桢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被黑暗吞噬，心里空落落的。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望着那幽深的巷口，站了好一会儿。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脸上，但他似乎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

　　他转身，独自一人走向灯火通明的大街，拦了一辆出租车。坐在后座，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他的脑海里却一片混乱，像被搅浑的泥潭。

　　柳芹的身影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情欲的气息，清晰地浮现出来。那闷热阁楼里的喘息、皮肤的触感、禁忌的快感……这些生理性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身体一阵燥热，充满了强烈的怀念和渴望。那是他身体最原始的呼唤。

　　柳晴雯那清冷、模糊的幻影，带着青春的信笺和永恒的月光，萦绕在心头。那些泛黄的信纸、娟秀的字迹、教室里低头写字的背影……带来一种精神上的无尽眷恋和卑微。她是高悬的明月，是他无法企及的梦。

　　而苏雯清……那个穿着白色羽绒服、平静务实的女孩，她的身影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她就在身边，一起吃饭，一起走路。但此刻，陈武桢却感觉她离得很远。她付账时那平静的眼神、她独立的生活、她面对窘境时的淡然……像一道无形的、冰冷的墙，横亘在他们之间。她的“现实”和“独立”，映照着他的“窘迫”和“无力”，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隔阂和自卑。她似乎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口袋里的30元钱，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坠着，提醒着他现实的窘迫和无力。在这平安夜的归途上，陈武桢像一个迷失在情感迷宫里的孤魂。身体渴望柳芹的温柔乡，精神沉溺于柳晴雯的月光里，而现实……却将他推向苏雯清这个充满现实壁垒的“合适”对象。他找不到出口的方向，只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撕裂和孤独。月光清冷，照着他疲惫的身影，也照着他心中那片无处安放、充满迷雾的情感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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