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章 怪奇物语27

　　放学铃声像一声冗长的叹息，将挤满走廊的青春躯体尽数吐出校门。学生们汇成几股不同方向的人流，骑着单车的，三五成群步行的，或是等待着父母那辆老旧旅行车的，都在喧闹中奔赴各自的日常。

　　靡思没有加入任何一股人潮。她独自一人，背着书包，沿着与主角团相反的方向，朝着镇立公园走去。

　　午后的阳光已经不再那么灼热，斜斜地拉长了路边橡树的影子。霍金斯镇立公园，一个听起来充满生机的地方，此刻却显得有些寥落。除了几个年幼的孩子在沙坑里玩耍，以及一对老夫妇在长椅上喂着鸽子，这里大部分区域都沉浸在一种被时光遗忘的宁静里。

　　生了锈的秋千架在微风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某种衰老的呓语。滑梯的漆皮剥落，露出底下暗色的金属。这里的一切，都带着一种属于小镇的、陈旧而固执的美感。

　　她知道艾迪·曼森不会出现在那些开阔明亮的地方。像他那样的人，总会为自己寻觅一处与众不同的巢穴，一个可以让他暂时卸下所有尖刺和伪装的角落。

　　靡思穿过那片空旷的草坪，绕过那个早已干涸的喷泉，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公园最深处，那片被浓密树荫笼罩的区域。那里有几张被废弃的混凝土野餐桌，桌面上刻满了各种潦草的涂鸦和名字，像是一面面粗野的纪念碑。

　　一个人影正坐在其中一张桌子上，背对着她。

　　那头标志性的、蓬松凌乱的深色长卷发，那件印着乐队logo的黑色T恤，还有那副即便坐着也显得有些张扬不羁的姿态——是艾迪。

　　他不是在等待谁，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只属于他自己的仪式。他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支笔，在一本破旧的笔记本上飞快地写着什么。他的身旁，放着一包皱巴巴的万宝路香烟和一个银色的Zippo打火机，但没有点燃。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靡思逐渐走近的脚步声，都没能惊扰到他。这一刻的他，褪去了在学校里那种戏剧化的、如同传教士般的疯狂，只剩下一种近乎孤绝的专注。

　　靡思没有出声打断他。她只是安静地走到那张桌子的对面，将书包放在另一张长凳上，然后，用指关节，轻轻地、叩了叩冰冷的混凝土桌面。

　　叩、叩。

　　声音不大，却像两颗石子，精准地投入了他那片寂静的湖心。

　　艾迪写字的笔尖猛地一顿，在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墨点。

　　他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靡思时，他那双总是带着点疯狂笑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就被一种审视的、玩味的目光所取代。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笔合上，身体向后仰去，用手肘撑着桌面，懒洋洋地打量着她。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那本就轮廓分明的脸庞，显得更加难以捉摸。

　　“迷路的小羊？”

　　他的声音，比在学校时要低沉沙哑一些，带着刚从沉思中抽离出来的、一丝慵懒的磁性。

　　靡思没有理会他那带着嘲弄意味的称呼。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目光直接而坦然。

　　“试音。”

　　她只说了两个字。简单，明了，直奔主题。

　　艾迪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他似乎对她这种不拐弯抹角的态度很感兴趣。他坐直了身体，将那本破旧的笔记本随手丢到一旁，拿起那包万宝路，熟练地抖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有点燃。

　　“你知道我的规矩吗，转学生？”

　　“不知道。”

　　“我的乐队，‘腐蚀棺木’，”他说出这个名字时，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自豪感，“我们不招收粉丝，不招收好奇宝宝，更不招收……只是想找点刺激的乖乖女。”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要将她从头到脚都剖析一遍。

　　“我不是来找刺激的。”

　　“哦？那是来干什么的？拯救我们这些迷途的羔羊，用你那加州阳光一样的微笑？”

　　“我是来弹贝斯的。”

　　靡思的回答，再一次将他所有的话术都堵了回去。她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那双黑色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的动摇。

　　艾.迪叼着那根未点燃的香烟，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秒钟。

　　空气中，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最终，他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从嘴里取下那根烟，随手夹在指间，然后从桌子上一跃而下。

　　“好吧，贝斯手。”他朝着她扬了扬下巴，那双眼睛里，终于透出了一点真正的、属于“怪胎之王”的兴奋与狂热，“那就让我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吵醒死人。”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废话，转身就朝着公园外围的小路走去。那条路通往的地方，不是镇中心，而是更为偏僻的、被森林环抱的拖车公园。

　　他的步伐很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领袖的节奏感。但他似乎又刻意放慢了一点速度，确保身后那个背着书包的女孩，能够跟得上。

　　靡思拿起自己的书包，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

　　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次试音。

　　这是一场面试，一次入场券的考验。而考官，就是走在前面那个，将孤独藏在喧嚣之下的、霍金斯镇的怪胎之王。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布满砂砾的小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松树和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远处，拖车公园里星星点点的灯光，开始一盏盏地亮起，像是一群蛰伏在森林深处的、沉默的眼睛。

　　艾迪的世界，正在她面前，缓缓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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