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怪奇物语40

　　靡思后退一步，拉开距离，歪着头打量他：“那么，我的‘战利品’先生，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觉得拥有你是一件有趣的事呢？”

　　亨利·克里尔伸向她脸颊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那双总是蕴含着绝对自信与冰冷理智的蓝色眼眸里，第一次出现了某种类似于“空白”的东西。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成了祖父钟上停摆的指针。他似乎在解析她刚刚那句话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词语的排列组合，以及背后那不加掩饰的、近乎傲慢的意图。

　　“战利品？”

　　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尾音里带着一丝奇异的、上扬的弧度。那不是疑问，更像是在品尝一颗从未尝过的、味道奇特的糖果。

　　紧接着，一声极轻的、压抑不住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溢了出来。那笑声越来越清晰，从最初的胸腔共鸣，逐渐扩散成一种充满了愉悦与欣赏的、低沉的笑。他放下了悬在半空的手，不是因为被拒绝，而是因为他找到了一个远比触碰脸颊更有趣的游戏。

　　“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身体微微前倾，金色的短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这栋腐朽宅邸里的一切，似乎都因他的愉悦而产生了共鸣。墙壁上扭曲的人脸浮雕仿佛舒展了痛苦的表情，盘踞在穹顶的蛛网也停止了扩张，整个死寂的空间里，第一次有了“活”的气息。

　　“真是有趣的定义。”

　　亨利直起身，重新看向她，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一种前所未见的、炽热的光芒。那是一种棋手找到了唯一对手的兴奋，是神只在无尽的孤独中，终于听到了另一个神只回音的狂喜。

　　“‘战利品’……是的，我喜欢这个词。” 他向前迈了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温和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不过，一件好的战利品，价值不在于被拥有，而在于……它能为你带来什么。”

　　他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剖析着她平静表情下的每一丝波澜。

　　“你想要‘有趣’？” 他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优雅而危险的弧度。“凡人追求的有趣，是转瞬即逝的感官刺激，是虚假的社交认同，是重复上演的、毫无新意的悲喜剧。就像那个金发男孩，他以为飙车、酒精和廉价的征服就是有趣。多么……可悲。”

　　他抬起手，不是伸向她，而是随意地指向旁边那面挂着破旧壁画的墙壁。

　　“他们的世界，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脆弱舞台。父母对子女的爱，是控制；情侣间的誓言，是交易；朋友的忠诚，是利益。他们用一套又一套的规则、道德、时间……把自己捆绑起来，然后假装这就是秩序，这就是生活。”

　　随着他的话语，那面墙壁开始像流沙一样剥落、融化。墙皮和砖石化作无数只黑色的、闪烁着复眼的蜘蛛，它们悄无声息地涌动着，爬满了地面，却没有一只敢靠近靡思脚下分毫。它们在她周围形成一个绝对的、安全的圆。

　　“而我，能让你看到这一切的本质。”

　　亨利的声音变得更轻，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他转过身，背对着她，缓步走向大厅中央那座巨大的祖父钟。

　　“我能让你看到你那位新朋友，那个叫威尔·拜尔斯的小男孩，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恐惧。那不是对怪物的恐惧，而是对‘不同’的恐惧。他害怕自己永远无法融入那个虚假的‘正常’世界，害怕他最亲近的朋友，也无法理解他灵魂的底色。”

　　钟摆停止了摇晃。钟面上，映出的不再是时间，而是威尔坐在自己房间里，独自抱着双膝，在画纸上疯狂涂抹着阴影怪物的画面。画面无声，但那份孤独与绝望却穿透了梦境的界限，真实得令人心悸。

　　“我能让你看到那个踩着滑板的红发女孩，麦克斯。她用满身的尖刺和叛逆来伪装自己，但她的内心，不过是一个渴望被父亲认可、却永远得不到回应的可怜虫。她所有的强硬，都源于最深刻的自卑。”

　　钟面上的画面切换，变成了麦克斯在镜子前，模仿着比利那种傲慢的表情，却在下一秒又因为看到自己笨拙的样子而愤怒地垂下头。

　　“还有艾迪·曼森，那个自诩的‘怪胎之王’。他用夸张的言行和金属乐构筑起他的王国，以为这样就能对抗整个世界的偏见。可他比谁都清楚，他只是个被遗弃的孩子，在用一种更喧闹的方式，乞求别人的注视。”

　　“比利·哈格罗夫，你下午的‘玩具’。他将父亲施加于他身上的暴力，转化为对外界的攻击性。他用伤害别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因为这是他唯一学会的、与世界沟通的方式。”

　　亨利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些蜘蛛已经重新汇聚，变回了坚实的墙壁，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看穿这一切，撕开所有伪装，欣赏他们最真实、最丑陋、也最有趣的灵魂……这，就是我的本事。”

　　他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所以，现在问题变了，我的‘主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真的很享受这个新的角色定位。“拥有我，就意味着拥有了看穿整个世界的眼睛。你将不再被那些无聊的规则所束缚，你将站在所有人的思想之上，俯瞰这场盛大的人间闹剧。”

　　他的掌心，开始汇聚起一缕缕黑色的、如同实体化阴影般的能量。那能量不断盘旋、压缩、凝聚，最终，在他的掌心之中，形成了一只通体漆黑、由纯粹的黑曜石雕琢而成的、巴掌大小的蜘蛛。

　　那蜘蛛的形态完美得令人心惊，八只节肢纤细而锐利，腹部圆润光滑，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它不像活物，更像一件精致到极致的、充满了死亡与秩序之美的艺术品。

　　“这，是游戏的钥匙，也是我们契约的信物。”

　　亨利将那只黑曜石蜘蛛，缓缓地、轻柔地，向她递了过去。他的动作稳定而优雅，没有丝毫的颤抖。

　　“现在，轮到你来回答了。”

　　他凝视着她，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海，倒映着她平静的身影。

　　“你……敢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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