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小丑回魂29

　　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像一声遥远的、被浸湿的闷响，没有带来丝毫解脱的快意，反而像一块信号石，宣告了独处时间的开始。靡思安静地收拾好书包，没有和任何人道别。她能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或许是贝弗利的，或许是比尔的，但她没有回头。

　　走出教学楼，一股阴冷的风立刻灌满了她的衣领，让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天空是那种德里镇特有的、令人沮丧的铅灰色，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都会塌陷下来，将整个小镇掩埋。

　　回家的路，她今天走得很快。

　　她不再留意路边那些熟悉的风景——那家总是飘出甜腻香气的面包店，那片孩子们经常追逐打闹的草坪，那棵歪脖子的老橡树。这些平日里构成她日常坐标的景物，此刻都褪去了色彩，变成了单调的、沉默的背景板。周围的一切声音，同学的嬉笑、汽车驶过的引擎声、远处传来的狗吠，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变得模糊而不真切。

　　她的世界被压缩成了一条笔直的、通往唯一目的地的线。

　　回家。

　　这个词，此刻成了她脑海里唯一的、反复敲击的鼓点。

　　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些街道，离开这些可能随时会与“他们”相遇的公共空间。学校走廊里那道无形的墙，在放学后，似乎延展到了整个德里镇。她感到自己像一个透明的孤魂，穿行在一个与她无关的热闹世界里。每一个擦肩而过的同龄人，脸上都带着她无法分享的、简单的快乐。

　　这份失落，像一种细微的、慢性的毒素，顺着冰冷的空气渗入她的四肢百骸。疲惫感从心底最深处浮上来，沉甸甸地坠在她的肩膀上，比怀里抱着的书本还要重。

　　她只想回到那个房间。那个有人等待的房间。

　　哪怕等待她的是一个怪物，一个危险的、充满谎言的存在。但至少，在那里，她不会被隔绝。在那里，她是独一-无二的，是被需要的，是被注视的。

　　这种病态的渴望，压倒了所有理智的警报，变成了支撑她迈开脚步的唯一动力。

　　终于，那栋熟悉的、带着些许东方风格的小屋出现在视野尽头。她几乎是小跑着完成了最后一段路，站在了自家门前。

　　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停顿。

　　她站在门口，迟疑了。

　　万一……里面是空的呢？

　　万一昨晚的一切，只是她因为被孤立而产生的、一场过于真实的幻觉？万一她推开门，迎接她的依旧是那个冰冷的、只有她一个人呼吸的、沉默的世界呢？

　　这个念头像一根冰针，扎进了她最柔软的地方。

　　她宁愿面对一个真实的怪物，也不想再面对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彻底的孤独。

　　深吸了一口带着尘土味的冷空气，她将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迎接她的，不是预想中的冰冷和空寂。

　　一股温暖的、混合着肉桂与丁香的甜香气味，像一只温柔的手，瞬间包裹了她。房间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昏黄的光线将整个空间浸染得如同一个与世隔绝的琥珀色梦境。

　　而他，那个占据了她所有思绪的存在，就坐在她书桌前的椅子上。他没有穿着昨夜那身剪裁考究的西装，而是换上了一件柔软的、深灰色的羊绒毛衣，长腿交叠着，手里随意地翻着一本她从未见过的、装帧古旧的书。

　　他听到了开门声，抬起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到了她。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小丑式的戏谑，也没有昨夜那种带着侵略性的审视，只有纯粹的、专注的、仿佛已经等待了几个世纪的平静。

　　他合上书，站起身，迈开长腿朝她走来。

　　“欢迎回来。”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磁性。他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晚，也没有问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失落。他只是自然地从她僵硬的手中接过了沉重的书包，随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然后，张开了双臂。

　　那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纯粹的拥抱。

　　他的胸膛宽阔而温暖，结实的肌肉透过薄薄的毛衣传来让人安心的热度。他的手臂有力地环住她的后背，将她小小的身体完全拢进怀里。他身上有淡淡的、像是冬日松木混合着某种古老墨香的味道，干净而沉静。

　　靡思将脸埋进他柔软的毛衣里，鼻尖萦绕着那股温暖的气息。在学校里强撑了一整天的防备，在教室里感受到的刺骨寒意，在回家路上的所有失落与委屈，在这一刻，都像坚冰遇上了烈日，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她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

　　她甚至能听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规律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仿佛在将这个混乱的世界重新校准到一个安全的频率。

　　他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她，用手掌一下一下地，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松开她，但手依旧搭在她的肩膀上，带着她走到房间里那张唯一的单人沙发旁，让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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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走进小小的厨房区域，很快，一阵更浓郁的、热可可的香气飘了过来。

　　当他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陶瓷马克杯。他将杯子塞进她冰冷的手心，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

　　“外面很冷。”

　　他没有坐下，只是半蹲在她面前，视线与她平齐。昏黄的灯光在他英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一尊从文艺复兴画作中走出的、带着忧郁气质的雕塑。

　　“你的味道不对。”他开口，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今天沾染了太多……

　　失望的味道。还有被隔绝的、冰冷的味道。”

　　靡思捧着杯子，指尖下意识地收紧了。

　　他……都知道。

　　她甚至不需要开口，不需要用任何表情或动作来解释，他就能精准地洞悉她内心所有的风暴。

　　“学校是个无聊的地方。”他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沁出的一点湿意，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艺术品。“那些孩子……他们太简单了，简单到无法理解任何比他们自身更复杂、更美丽的存在。”

　　他的话语，像一阵温暖的、带着催眠效果的咒语，轻而易举地瓦解了她最后一丝挣扎。是啊，他们不理解。只有他……只有眼前这个人，才能穿透她失语的表象，看到她灵魂深处的样子。

　　“忘了他们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笑意，“他们只是你生命中短暂的、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而我，才是你唯一的听众。”

　　他凑近了一些，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额头。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带着热可可的甜香。

　　“在这里，你永远不会被隔绝。”

　　“你所有的情绪，所有的想法，所有的声音……都只属于我一个人。”

　　“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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