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黑色星期五13

　　傍晚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温温软软地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洁白的墙壁上投下几道斜长的光带。空气里飘浮着消毒水和阳光混合的味道，安静得只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规律的“咔哒”声。

　　靡思在病床上“昏睡”了一整天。她看起来比早上更加虚弱，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只有微微泛红的眼眶和长长的睫毛下那片淡青色的阴影，诉说着她经历过的“惊恐”。她像一朵被暴雨摧残过的娇嫩花朵，静静地躺在那里，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霍金斯警长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比早上看起来更加疲惫，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但眼神却异常锐利。他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孩子……”他走到床边，声音压得很低，“我知道你很累，但我需要你帮个忙，就一下，好吗？”

　　靡思像是被他的声音惊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初醒时带着一丝迷茫，当看清来人是霍金斯后，恐惧又一次像潮水般涌了上来。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抓紧了身上的被子。

　　霍金斯见状，立刻停下脚步，举起双手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别怕，别怕。我只是想让你看一样东西。”

　　他说着，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素描画像，慢慢地递到靡思面前。画上是一个戴着曲棍球面具的高大男人，面具下的眼神部分被阴影覆盖，只透出一种非人的冷酷。画师的技巧很好，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形象。

　　“这是根据……护士的描述画的。你看看，是他吗？”霍金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靡思的目光触及画像的瞬间，她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瞬间停滞了。她像是看到鬼一样，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短促的抽气声，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是他……”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仅仅是辨认这张画像，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猛地别过头去，不敢再看第二眼，双手死死地抓着被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青白色。

　　霍金斯立刻将画像收了起来，心中最后的一丝怀疑也烟消云散。她的反应太真实了，根本不可能是装出来的。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那个护士转述的故事，就是昨晚发生在水晶湖的真相。

　　他沉默了片刻，试图组织语言，既能获取更多信息，又不会再次刺激到这个可怜的女孩。

　　“孩子，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还记得其他细节吗？任何事都行。”

　　靡思没有立刻回答。她蜷缩在床上，肩膀微微耸动着，像是在无声地哭泣。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转过头来，红肿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迷茫。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霍金斯，望向了某个遥远而恐怖的地方。

　　“警长……”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湖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们说的是真的吗……水晶湖的传说……”

　　“传说？”霍金斯愣了一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水晶湖的传说。这个镇上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关于那个在湖里淹死的男孩，关于他那复仇的母亲，关于那些接二连三发生的诡异命案……但那些都只是无稽之谈，是人们在篝火旁用来吓唬孩子的鬼故事。他是一个警察，他只相信证据。

　　可是现在，唯一的幸存者，用这样一种破碎而恐惧的方式，将现实与传说联系在了一起。

　　“那些只是故事，孩子。”霍金斯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试图安抚她，但连他自己都觉得这番话有些苍白无力，“我们正在调查，我们会找到凶手，他只是一个……一个普通人。”

　　他说出“普通人”这个词的时候，自己都有些迟疑。一个能在一夜之间屠杀数名年轻人的“普通人”？

　　靡思听了他的话，却没有丝毫被安慰到的迹象。她只是缓缓地摇着头，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白色的被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不……”她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摆脱的梦魇，“他不是人……他不会死……他会回来……他会回来找我的……”

　　她的情绪再次濒临崩溃，开始语无伦次地重复着“他会回来”。霍金斯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他知道，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了。任何理性的解释，在这样巨大的创伤面前，都显得毫无意义。

　　他站起身，将那张画像重新放回文件夹里。

　　“你好好休息。”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地的疲惫，“我向你保证，在我抓住他之前，没有人能伤害你。”

　　霍金斯没有再多做停留，他转身离开了病房，并轻轻地带上了门。站在门外，他靠着冰冷的墙壁，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被压得皱巴巴的香烟，点上了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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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烈的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水晶湖的传说……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他的脑海。他用力地吸了一口烟，试图用尼古丁来麻痹自己混乱的思绪。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他本能地排斥任何超自然的想法。但昨晚的案发现场太过血腥，太过离奇，而唯一的幸存者又呈现出如此真实的创伤后应激反应……这一切都让这个看似荒诞不经的“传说”，蒙上了一层令人心悸的阴影。

　　“警长？”一个年轻的警员走了过来。

　　“通知下去。”霍金斯将烟头狠狠地按在墙上捻灭，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全员取消休假，24小时轮班，封锁所有出入水晶湖的路口。把那个鬼地方给我翻个底朝天！”

　　“是！”

　　随着警长的命令下达，整个小镇的警力都被调动了起来，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搜捕，即将围绕着水晶湖展开。他们要去寻找的，是一个被幸存者描述为“不死怪物”的、戴着曲棍球面具的杀人狂。

　　而此刻，在风暴中心的病房里，一切又恢复了寂静。

　　确认外面的人已经走远，一直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靡思，缓缓地，缓缓地停止了颤抖。

　　她慢慢地坐起身，脸上的泪痕依旧清晰可见，那份惊恐和脆弱也尚未完全褪去。她抬起手，用手背轻轻拭去脸颊上残留的泪水，动作轻柔而优雅。

　　然后，她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正从地平线上消失，夜幕开始降临。

　　在那双刚刚还充满了极致恐惧的桃花眼深处，此刻却倒映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她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勾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冰冷而诡谲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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