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黑色星期五16

　　快餐店明亮的灯光和嘈杂的人声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夜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散了空气中油腻的食物气味，也吹散了靡思身上那股令人窒息的紧张感。镇上的街道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柏油路上回响。

　　诺兰的背很宽阔，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和一件皮夹克，靡思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线条和稳定的体温。这是一种坚实而可靠的感觉，与白天那些虚伪的、带着窥探欲的包围截然不同。他的皮夹克带着淡淡的烟草和皮革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走路时身体的轻微起伏。这个姿势让她看起来像一只寻求庇护的、无家可归的猫。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尴尬。夜色像一张温柔的毯子，包裹着他们，隔绝了外界的一切纷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又在下一个路灯下缩短，如此反复，像一首无声的、节奏缓慢的诗。

　　走了很久，久到靡思几乎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地将她背回家时，她终于鼓起勇气，用一种极轻的、几乎像梦呓般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你为什么……总是帮我？”

　　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让诺兰的脚步瞬间顿住了。

　　他的背部肌肉明显地僵硬了一下，连带着呼吸也停滞了半秒。靡思能感觉到，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似乎触碰到了他内心深处某个不愿被提及的角落。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远处，几声犬吠划破了夜的寂静，又很快平息下去。诺兰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站在原地，沉默着，像一尊被夜色浸染的雕塑。

　　靡思安静地趴在他的背上，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她能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黑暗中焦躁地踱步。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用自己的体温，无声地传递着一种近乎于信任的安抚。

　　过了许久，久到靡思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才听到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叹息。

　　“我……”

　　他开口了，声音比平时要沙哑一些，带着一种压抑的、复杂的情绪。

　　“我只是……讨厌他们看你的眼神。”

　　他没有说“我担心你”，也没有说“我同情你”，而是用了一个极其主观的、充满了个人情感的理由。那种眼神——混合着好奇、怜悯和病态兴奋的眼神，像秃鹫一样，盘旋在悲剧的上空，贪婪地啄食着幸存者的痛苦。

　　“那种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有趣的怪物。”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再言语，重新迈开脚步，继续朝前走去。但靡思能感觉到，他背部的肌肉，比刚才放松了一些。仿佛说出这句话，卸下了他心中的某个重担。

　　“有趣的怪物……”

　　靡思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她不得不承认，诺兰看得很透彻。

　　剩下的路程，两人再也没有交谈。诺兰将她一直背到了家门口，那是一栋普通的两层小楼，门廊的灯亮着，在夜色中散发着温暖的橘色光晕。

　　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将她轻轻地放在地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到了。”

　　“……谢谢你，诺兰。”靡思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抬头看着他。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部轮廓显得比白天更加分明，眼神也异常深邃。

　　“不客气。”诺-兰的回答依旧简洁。他看着靡思，犹豫了一下，似乎还有话想说。

　　“还有……离那个校报的记者，远一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他看你的眼神，和那些人不一样。那是一种……更危险的眼神。”

　　说完，他没有再给靡思追问的机会，转身就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靡思一个人，站在温暖的门廊灯下，身上还残留着他皮夹克上淡淡的烟草味，和那句意味深长的警告。

　　*******小小番外***??·??·??*?? ??

　　诺兰的秘密日记

　　1989年7月20日，雨转晴

　　今天又看到她了。

　　她比上次看起来更瘦了，像一朵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白玫瑰，脆弱得让人心疼。那些苍蝇又围了上去，嗡嗡作响，真想把他们一个个都捏死。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上前去。也许是因为她抬头看我时，眼睛里那种混杂着惊恐和迷茫的神情，像一只迷路的小动物。

　　晚上在快餐店，她崩溃的样子……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把夹克披在她身上的时候，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很想抱抱她，但我不敢。

　　我到底在想什么？我只是个……算了。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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