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哥谭3

　　通往三号会议室的走廊铺着厚重的羊毛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脚步声，只剩下高跟鞋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清脆、规律的“嗒嗒”声。靡思抱着整理好的文件，步态轻快，脸上带着准备投入下一场战斗的、恰到好处的从容。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拐角处出现，两人走得都有些急，几乎要撞在一起。

　　对方反应极快，在她即将撞上他胸口的前一秒，他已经像一棵被风吹动的树一样，以一种不甚协调却极其有效的方式向后退了半步，稳住了身形。

　　靡思抬起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总是带着点腼腆神情的脸，以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是克拉克·肯特。他今天穿了一件略显宽大的格子衬衫和卡其裤，领带系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就像个刚从大学图书馆走出来的优等生，与这座充斥着精英与野心的摩天大楼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脸上的职业化表情瞬间融化，换上了一个生动得多的笑容，桃花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hello，肯特。”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安静的走廊里漾开清晰的涟漪。

　　“今天穿的真可爱。”

　　还是小超人可爱，比那两个男人可爱多了。

　　她说着，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那颗泪痣随着这个动作，仿佛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克拉克·肯特显然没料到会受到这样的“突然袭击”。他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那双藏在镜片后的蓝色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书呆子气了。

　　“哦……靡思。下午好。”他的声音有些结巴，视线从她带笑的脸上移开，落在了她怀里的文件上，仿佛那上面有什么紧急新闻。“谢……谢谢。你也是……呃，你今天很……专业。”

　　他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回赞，但最终只吐出了“专业”这个干巴巴的词汇，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懊恼，耳根泛起了一层可疑的红色。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靡思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喜欢逗他，这个来自大都会的王牌记者，在采访时言辞犀利，逻辑缜密，私下里却纯情得像个高中生。这种反差让她觉得很有趣。

　　她向前走了一步，稍稍凑近了些，目光落在了他那条系得一丝不苟的深蓝色领带上。

　　“领带不错，肯特。和你眼睛的颜色很配。”她伸出空着的那只手，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领带，质感柔软，带着一丝织物的温度。“不过，好像有点歪了。”

　　她的指尖触碰到他胸前的一瞬间，克拉克的呼吸似乎停滞了半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缕淡淡的、像清晨花园般的香气。隔着衬衫和领带，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声。

　　她的心跳……还是那么平稳。太平稳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快得像一道闪电。

　　“是、是吗？”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领带，又看了看她近在咫尺的、带着笑意的脸，感觉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烫。“可能……早上出门太急了。”

　　“没关系，我帮你。”

　　靡思说着，便自然而然地伸出双手，开始为他整理起领带。她的动作很熟练，指尖灵巧地将领带结扶正，然后顺着领带向下拉了拉，让它完美地垂在衬衫正中。整个过程中，她的目光一直专注地落在他的领带上，长长的睫毛在空气中投下小片阴影。

　　走廊里一时间安静得只剩下中央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

　　对于克拉克来说，这短短的十几秒钟仿佛被无限拉长了。他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自己的下巴，能看到她发间细小的光晕，甚至能通过自己超常的听力，捕捉到她身体里血液流动的平缓声音。她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正常得近乎完美，而这种完美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

　　“好了。”靡思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然后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小小的虎牙若隐若现。“现在完美了。这样去见韦恩先生，才不会失礼。”

　　克拉克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容，感觉自己刚刚有些过速的心跳也慢慢平复了下来。或许是自己太多疑了。她可能只是一个天性如此、热情开朗的女孩。在这座冰冷的、充满了秘密的城市里，这样的存在本身就像一道阳光。

　　他扶了扶眼镜，也回以一个有些腼腆但真诚的微笑。

　　“谢谢你，靡思。”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与沉稳。“我欠你一次。”

　　“那就记在账上。”靡思朝他眨了眨眼，抱着文件转身朝会议室走去。“说不定下次就需要你这位大记者帮我改稿子呢。”

　　她的话语轻快，像跳跃的音符。

　　克拉克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不自觉地加深了。他快走几步，赶在她前面，伸手推开了那扇厚重的会议室木门。

　　“我很乐意。”他侧过身，为她留出通道，目光温和。“毕竟，我们是同事，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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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靡思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香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会议室，明亮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光洁的会议桌上。布鲁斯·韦恩已经坐在主位上，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并肩而入的两人身上。

　　布鲁斯·韦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那眼神深邃得像哥谭深夜的大海，平静的表面下不知隐藏着怎样的暗流。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靡思像是没有察觉到这股微妙的压力。她向布鲁斯·韦恩点头致意，动作优雅而标准，然后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到会议桌旁。她将怀中的文件轻轻放下，发出细微的纸张摩擦声，这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她抽出其中两份，分别递给了布鲁斯和克拉克。

　　“先生，这是本次专访的背景资料和议程。”

　　她的声音清脆、平稳，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像一台精密仪器发出的指令。

　　然后她转向克拉克，脸上是同样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

　　“肯特先生，这份是为您准备的，里面包含了韦恩集团关于码头重建项目的公开数据报告。”

　　克拉克接过文件，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那触感一闪而过，他却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连忙收回手，扶了扶眼镜。

　　“谢谢，靡思。”

　　靡思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到了布鲁斯身侧后方的位置，拿出一个平板电脑，准备开始会议记录。她的姿态、她的动作、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无声地宣告：私人时间结束，现在是韦恩企业秘书的工作模式。刚才走廊里那个会开玩笑、会主动整理领带的女孩，已经被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布鲁斯翻开了文件，目光扫过上面的标题，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这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抬起头，看向克拉克，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属于商业巨头的、温和而疏离的微笑。

　　“肯特先生，感谢你今天能来。希望我们今天的谈话，能让大都会的民众更了解韦恩集团为哥谭所做的努力。”

　　克拉克也迅速进入了状态，他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拿出了录音笔。

　　“当然，韦恩先生。哥谭和我们大都会是姐妹城市，我们同样关心这里的未来。”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会议室明亮的灯光。“那么，我们就从第一个问题开始吧。很多人都好奇，韦恩集团为什么要投入如此巨大的资金，去重建一个几乎已经被废弃的老码头区？从商业角度看，这似乎并不是一笔划算的投资。”

　　布鲁斯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克拉克提出的只是一个教科书式的标准问题。他将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这个姿态让他显得既专注又充满掌控力。

　　“一个很好的问题，肯特先生。‘划算’这个词，可以从很多层面来解读。”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在安静的会议室里回响。“如果只看短期内的财务报表，你说的没错，这确实不是最优选择。有无数个房地产项目能带来更快的、更丰厚的回报。”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窗外哥谭市的天际线。

　　“但韦恩集团看的不是未来三个月或者三年的利润。我们看的是未来三十年，甚至更久。老码头区，是哥谭的一块伤疤。它滋生贫穷、绝望，以及……犯罪。这些东西像病毒一样，会慢慢侵蚀整个城市的健康。清理一块伤疤，让新的血肉生长出来，这笔投资，我认为是无价的。”

　　他的话语充满了社会责任感，听起来像是一个理想主义企业家的宣言。每一个字都那么冠冕堂皇，无懈可击。

　　克拉克在本子上迅速地记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声响。

　　“‘清理伤疤’，这个说法很动人，韦恩先生。”克拉克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显得异常锐利。“但也有批评者认为，这种大规模的商业开发，实际上是在进行‘士绅化’，会驱逐那些已经在那里生活了几十年的底层民众。韦恩集团有考虑过如何安置他们吗？还是说，‘清理’这个词，也包括了他们？”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向了布鲁斯那番话语中最柔软、最容易被攻击的部分。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绷。

　　靡思记录的手指停顿了半秒。她能感觉到，身前那个男人的身体，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布鲁斯脸上的微笑终于淡去了一些。他看着克拉克，眼神里多了一丝审视，不再是看一个普通的记者，而是在评估一个对手。

　　“韦恩基金会已经为此成立了专项小组。”他的回答依旧迅速而流畅，听不出任何迟疑。“我们为每一位原住民都提供了三种以上的安置方案，包括置换同区的新建廉租公寓、提供高于市价的拆迁补偿金，以及为他们提供在新码头商业区的就业培训和优先录用机会。我们的目的不是驱逐任何人，而是给予他们更好的选择。”

　　他靠回椅背，重新交叉起手指。

　　“韦恩集团要重建的，不只是一片土地，肯特先生。更是一个社区的生态。我们希望生活在那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分享到发展的红利，而不是成为发展的牺牲品。”

　　他说完，端起了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这个动作，像是一个回合结束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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