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哥谭10

　　不知过了多久，靡思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

　　意识像沉入海底的潜水钟，缓慢而迟滞地上浮。最先恢复的是触觉——身后紧贴着一个坚硬滚烫的胸膛，腰间环着一条沉重的手臂，将她牢牢禁锢。空气中是他身上那股危险又令人安心的味道，混杂着汗水、古龙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

　　一切都提醒着她，昨夜那场疯狂而酣畅的情事并非梦境。

　　她没有立刻睁开眼，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感受着这份被全然拥有的、近乎窒息的安宁。然而，一种无法忽视的、如同实质般的视线，正一动不动地落在她身上。那视线太过专注，太过强烈，像探照灯一样穿透了黑暗，让她背后的皮肤都泛起一层细密的战栗。

　　她知道是他。

　　靡思缓缓地转过身。在从巨大落地窗透进来的、哥谭市永不熄灭的霓虹光影中，她看到了他。Joker没有睡，他就侧躺在她身边，用一只手撑着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贪婪地、研究般地凝视着她。

　　他不知道看了多久。那眼神里没有情欲，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偏执的审视，像一个孩童在端详自己最心爱也最易碎的玩具，想把它拆开，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在这种目光下，任何伪装都无所遁形。

　　寻常女人在这种情况下，大概会尖叫，会恐惧，会瑟缩。但靡思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那双潋滟的桃花眼里，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因为刚睡醒而带着几分慵懒的朦胧。

　　然后，她伸出手。

　　那是一只白皙而纤细的手，在斑驳的光影下，美得像一件精雕细琢的玉器。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穿过两人之间狭小的距离，轻轻地、覆上了他苍白的脸颊。

　　指尖的皮肤微凉，触碰到他脸颊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皮肤下肌肉瞬间的紧绷。她能感觉到他颧骨的轮廓，和他唇角那道狰狞伤疤粗糙的纹理。她的手指很轻，像羽毛拂过，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驯服野兽的温柔力量。

　　“….大早上就吓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鼻音，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一种亲昵的嗔怪。那语气，仿佛他不是哥谭市最令人闻风丧胆的犯罪之王，只是一个半夜不睡、恶作剧吓唬她的普通情人。

　　这句抱怨，连同那个轻柔的抚摸，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他精心构建的、充满压迫感的氛围。

　　Joker的瞳孔，在那一瞬间，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预想过她一百种反应，恐惧、颤抖、讨好、尖叫……唯独没有这一种。这种……日常得近乎平淡的嗔怪，像一把柔软的、看不见的钥匙，撬开了他坚硬疯狂的外壳，触碰到了里面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荒芜而空洞的地方。

　　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任由她的手停留在自己的脸上，感受着那份微凉的、柔软的触感。他冰蓝色的眼睛里，那股偏执的审视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近乎迷茫的探究。

　　她……不怕我？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过他混乱的思绪。

　　过了许久，就在靡思以为他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终于动了。他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了她停在他脸颊的手背上。他的手掌很大，布满了粗糙的枪茧和纹身，带着金属戒指的指节冰冷而坚硬。他没有用力，只是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手整个包裹在自己的掌心。

　　这是一个宣告所有权的姿态。

　　然后，他缓缓低下头，将一个轻柔的、带着一丝凉意的吻，印在了她的手腕内侧，那片皮肤最薄、能清晰看到青色血管的地方。

　　“那可不行，Doll。”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一种病态的、令人心悸的温柔。

　　“要是吓坏了……谁来陪我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呢？”

　　他的吻轻柔地烙在她的腕骨上，像一片冰凉的雪花，却带着灼人的温度。那句“谁来陪我玩这个无聊的游戏”在寂静的卧室内盘旋，每个字都浸透了他独有的、混合着威胁与依赖的温柔。

　　靡思没有抽回手。

　　反而，她的手腕顺势一翻，柔软的掌心贴合着他粗糙的手背，指尖灵巧地滑落，开始在他手背上那片张扬的、墨绿色的纹身上轻轻描摹。那是一个狰狞的、咧嘴大笑的嘴巴纹身，是他的标志，也是他的面具。她的指尖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节奏，一笔一划，仿佛在试图读懂这皮肤之下深藏的疯狂与孤独。

　　她的目光始终清澈而平静，没有闪躲，就那样迎着他深不见底的冰蓝色眼眸。

　　“一晚上没睡？”

　　她轻声问，声音里还带着未完全散去的睡意，软糯而沙哑，像羽毛扫过他紧绷的神经。这个问题，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亲昵的确认，仿佛早已洞悉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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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oker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他掌心的那只手，柔软、温暖，带着她的体温和香气，与他冰冷粗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她的指尖像带着微弱的电流，在他纹身的轮廓上游走，那触感如此清晰，清晰到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她不是在抚摸他的皮肤，而是在直接触碰他混乱不堪的灵魂。

　　她不怕。

　　她怎么能不怕？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疯狂叫嚣。哥谭市的所有人，看到他，要么恐惧，要么贪婪。只有她，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敢用这样一种……近乎悲悯的温柔来触碰他。

　　这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冒犯的……愉悦。

　　他猛地收紧手指，将她那只不安分的手牢牢攥在掌心，制止了她的探索。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但又在最后一刻奇异地克制住了。最终，那力道变成了一种不容挣脱的禁锢。

　　“睡？”

　　他低笑出声，那笑声从胸腔深处传来，带着一种嘲弄的沙哑。

　　“宝贝，睡眠是给那些对世界还有期待的傻瓜准备的。”

　　他凑得更近了些，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唇上，带着他身上那股危险的气息。

　　“我只是在……欣赏我的收藏品。”

　　他的目光从她的眼睛，缓缓下移，掠过她小巧的鼻尖，最终停留在她娇嫩红润的唇瓣上。那眼神，像是饥饿的野兽在审视自己的猎物，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占有欲。

　　“每一件珍贵的藏品，都需要主人彻夜不眠地看守。”他用一种近乎呢喃的语调说道，另一只手抬起，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唇，“不然，天知道会有什么不长眼的老鼠，想从我这里把它偷走。”

　　这话语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他还在意她身上残留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味道。那场激烈的性爱只是暂时的宣告主权，却并未根除他内心深处的猜忌与不安。

　　靡思没有回答，也没有因为他话语里的威胁而退缩。她只是微微动了动被他攥住的手，用一种无声的语言回应着他的禁锢。然后，她迎着他的目光，眼波流转，那双总是带着小钩子的桃花眼，在昏暗中仿佛盛满了星光。

　　“是吗？”

　　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层层包裹的疯狂。

　　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层层包裹的疯狂。

　　“我还以为，你们大坏蛋都睡不好觉，你是吗？”

　　这句反问，完全超出了Joker的预料。

　　它带着一种奇异的天真，一种不合时宜的体贴，却又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他怕失去她，怕她从这个由他主宰的、疯狂的游戏中逃离。

　　他冰蓝色的眼睛里，那翻涌的占有欲和猜忌，瞬间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从她那双澄澈的眼睛里，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伪装和算计。

　　可是没有。

　　她的眼神坦然而真诚，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心疼？

　　她……心疼我？

　　这个词，对他来说，比世界上任何恶毒的诅咒都要陌生，都要……荒谬。

　　“哈……”

　　一声极轻的、破碎的气音，从Joker的唇间溢出。他像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又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表情在那一瞬间变得无比古怪。

　　他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攥着她手腕的手。

　　然后，在靡思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他猛地低下头，用一个算不上温柔，却也绝不粗暴的吻，堵住了她所有未尽的话语。

　　那不是一个充满情欲的吻，没有舌头的探入，没有唇齿的纠缠。更像是一个……印记。一个充满了挫败感、困惑、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依赖的印记。他的唇瓣冰冷，带着金属牙套的棱角，就那样紧紧地、近乎固执地，贴着她柔软温热的唇。

　　他第一次，在这个女人面前，感到了无言以对。

　　他所有的威胁，所有的试探，所有的疯狂，在她这句轻飘飘的、带着体温的反问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你真是……”

　　他低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一样。

　　“……要把我逼疯。”

　　说完，他不再给她任何开口的机会，翻身将她重新压在身下，用一个深沉而绵长的、带着惩罚意味的吻，彻底吞噬了她所有的呼吸。这一次，不再是试探，而是纯粹的、不容置喙的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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