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偶遇少年

　　二宝则对一家门面开阔的书铺产生了浓厚兴趣，站在那琳琅满目的书架前。

　　目光流连，若非时机不对，怕是能站上半天。

　　三宝四宝则像两只脱缰的小马驹，在人群的缝隙里钻来钻去。

　　看到卖风车的、卖泥叫叫的、卖九连环的，都要停下来瞧上半天，叽叽喳喳，雀跃不已。

　　不知不觉日头高升，已近午时。

　　众人腹中刚垫补的早点也已消耗殆尽。

　　寻了家看起来干净敞亮的酒楼，点了京城有名的烤鸭。

　　片得薄如蝉翼，配着甜面酱、葱丝、黄瓜条，用荷叶饼卷了，滋味绝妙。

　　又点了炸丸子、炒合菜等京味小菜，孩子们又是一阵风卷残云，吃得满嘴油光。

　　下午，便是真正的“采买”时间。

　　苏寻衣仿佛蛟龙入海，兴致勃勃地穿梭于京城的各类店铺之间。

　　先是绸缎庄，那面料的丰富程度让她咋舌。

　　江南的云锦、蜀锦，光泽潋滟。

　　北地的潞绸质地厚实。

　　还有各种苏样、京样的新巧花样，许多都是她在府城、未曾见过的。

　　苏寻衣这边摸摸那光滑的缎面，那边看看那繁复的刺绣。

　　给孩子们挑了几匹颜色鲜亮、适合做春衫的湖绸和细布。

　　又看中了一匹天青色、暗纹隐现的松江棉布，觉得极衬沈砚安平日里温润的气质，也毫不犹豫地买下。

　　接着是首饰铺子，京城的匠人手艺果然不凡。

　　一支赤金点翠的蝴蝶簪，蝶翼轻薄如生，颤巍巍灵动可爱。

　　一对白玉雕琢的葫芦耳坠，温润通透，寓意吉祥。

　　苏寻衣试戴了一番，甚是满意，自然纳入囊中。

　　路过一家文玩店，橱窗里一方雕着岁寒三友的端溪老坑砚吸引了她的目光。

　　想起二宝即将赴考，便进去仔细挑选了一番，最终买下那方砚台，并配套的墨铤、水滴。

　　抬头又见墙上挂着一幅仿倪云林笔意的山水立轴，意境萧疏。

　　沈砚安驻足看了片刻，苏寻衣察觉，便笑着让掌柜一并包好。

　　孩子们也各有收获。

　　大宝看中了一把鲨鱼皮鞘、镶嵌着绿松石的华丽短匕，被沈砚安以“过于招摇，不合规制”为由否决。

　　最后悻悻地选了一柄牛筋弦、檀木把的结实弹弓。

　　二宝则精心挑选了几刀质地绵韧的玉版宣和两支狼毫笔。

　　三宝四宝怀里则抱满了新得的泥人张的彩塑、嗡嗡转响的风车、和各色香甜的果脯蜜饯。

　　就连司言轩和司言锦，也在苏寻衣的坚持下，各自选了一套品质上乘的白瓷研钵、药杵和几个透气性极佳的细竹篾编织的养蛊笼盒。

　　沈砚安跟在她身后，起初还能气定神闲地帮忙拿几样。

　　到后来，两只手很快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锦盒、彩缎包裹、纸袋，臂弯里还搭着几匹布料。

　　脖子上甚至被顽皮的四宝跳起来挂上了一个咧着大嘴的彩绘钟馗面具。

　　他看着前面依旧精神抖擞、在各个摊位店铺间流连忘返的娘子，再看看自己这“行走货架”的狼狈模样。

　　只能无奈地摇头失笑，眼底却满是宠溺与纵容。

　　日头渐渐西斜，金色的余晖将京城的屋瓦染上一层暖意，也提醒着众人该回去了。

　　一家人可谓满载而归，心满意足地朝着停靠马车的街口走去。

　　沈砚安将那些大包小包的东西一一搬上车，几乎塞满了半个车厢。

　　就在他们准备登车时，旁边一条狭窄的暗巷口，传来一阵激烈的吵嚷和压抑的哭嚎。

　　“打死你个没王法的乞索儿，敢偷到你爷爷头上。”

　　“大爷饶命，饶命啊，小的，小的三天没吃东西了，实在熬不住了。”

　　只见几个穿着短褐、作贩夫走卒打扮的汉子，正围着一个蜷缩在墙角的瘦小身影拳打脚踢。

　　那是个半大的少年，身上的破袄几乎烂成了布条，满脸污垢，看不清本来面目，只能抱着头，发出呜咽。

　　他脚边，滚落着半个沾满泥土和脚印的、硬邦邦的杂面馍馍。

　　周围有路人驻足，或摇头叹息，或面露鄙夷，或窃窃私语，却无一人上前阻拦。

　　苏寻衣脚步一顿，眉头不由蹙起。

　　沈砚安在她身侧低声道：“京城之地，龙蛇混杂，这等闲事，莫要沾染。”

　　苏寻衣目光落在那少年因恐惧和饥饿而剧烈颤抖的肩背上，摇了摇头：“不过是饿极了，想活命罢了，何至于往死里打。”

　　她深知自己非菩萨转世，这世间苦难之人何其多。

　　她无力也无意个个都管，个个都安置妥帖。

　　但既然撞到眼前，对方又并非奸恶之徒，只是为了一口续命的吃食，她便无法硬起心肠，视而不见。

　　她举步上前，声音清越：“几位，还请住手，不过一些吃食罢了，何必闹出人命？”

　　那几个汉子闻声看来，见苏寻衣虽衣着素雅，但料子考究，通身气派不凡。

　　“这位夫人，您给评评理，这臭要饭的偷我们的馍。”

　　苏寻衣不欲多言，直接从袖中取出一块二两的碎银子，递了过去：“这钱，赔你们的馍，并请几位喝碗酒，可够了？”

　　那几个汉子一看那白花花的银子，眼睛都直了，这足够他们买上几大筐馍馍了。

　　立刻换上一副笑脸，接过银子，冲着那少年又虚踢一脚，骂咧咧道：“算你小子上辈子积德，碰上了活菩萨，滚远点。”

　　说罢，便互相推搡着，嘻嘻哈哈地散了。

　　苏寻衣又看向巷子深处阴影里，那几个探头探脑、同样面有菜色的乞丐。

　　将身上带着的百十来个铜钱尽数取出，分给了他们。

　　那些乞丐愣了一下，随即争先恐后地磕头道谢，然后飞快地散去了。

　　她这才走到那挨打的少年面前，蹲下身。

　　少年约莫十二三岁年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脸上青紫交加，嘴角还渗着血丝。

　　此刻正用一双因惊恐而睁得极大的眼睛，惶惑不安地望着苏寻衣。

　　苏寻衣放缓了声音，从刚才采购的一大堆东西里，找出两包用油纸包着的、还带着温热的驴打滚和艾窝窝，递到他面前：“吃吧。”

　　那少年眼睛瞬间亮了，死死盯着那雪白软糯的点心，喉头剧烈地滚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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