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古径遗痕

　　死寂。

　　这是深入发光隧道后最强烈的感受。与外界风暴和海兽的狂躁咆哮相比，隧道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动的声音，以及小船破开脚下并不深的、几乎凝滞的水流时发出的轻微哗啦声。

　　昏黄的灯笼光芒与隧道壁上那连绵不绝的、散发着幽蓝磷光的晶石光芒交织，营造出一种梦幻而又压抑的氛围。光线不足以照亮远方，只能勉强勾勒出隧道的大致轮廓——异常光滑、弧度均匀的洞壁向上延伸，没入上方看不透的黑暗，仿佛行走在一头巨兽的食道之中。

　　空气冰冷而潮湿，带着一股浓重的、从未闻过的气味——像是深海淤泥的腥气、某种金属矿物的锈蚀味，又混合着一种极其淡薄、却挥之不去的……檀香？或者说是某种类似檀香的奇异植物腐朽后的余味。每一次呼吸，都让人感到肺部微微发凉，甚至头脑都有些莫名的昏沉。

　　“这空气…好像有点不对劲…”杜甫捂着胸口，感觉有些气闷头晕。

　　“尽量放缓呼吸，这气可能沉得太久，带了地底的浊气。”海爷经验老道，提醒道，他自己也皱着眉头，显然不太舒服。

　　阿依娜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几片提神醒脑的草药分给大家含在嘴里，稍微缓解了那种不适感。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不仅仅是因为环境，更因为怀中的母蛊自从进入隧道后，就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蛰伏的死寂状态，仿佛对这里的环境感到极其畏惧或是…敬畏？

　　李白强忍着内腑的疼痛和不适，仔细观察着周围。他的星辉剑意对能量异常敏感，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条隧道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古老而庞大的能量残留，虽然沉寂，却无孔不入。隧道壁上的磷光晶石也并非凡物，它们散发出的光芒中蕴含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灵魂却又带着催眠效果的能量波动，这或许是导致众人感到昏沉的原因之一。

　　“看洞壁！”吴指南忽然低声说道，他因为修炼寒冰功法，对环境的细微变化感知更为敏锐。

　　众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借着磷光仔细查看光滑的洞壁。这才发现，那看似天然形成的光滑壁面上，竟然隐约可见极其繁复、玄奥的刻痕！这些刻痕大部分被厚厚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类生物覆盖，但依然能看出其宏大的规模和非自然的规律性。

　　“不是天然形成的…这些刻痕，像是…符文？或者某种古老的文字？”杜甫凑近仔细观察，语气中充满了震惊与好奇。那些刻痕的样式与他所知的任何朝代的文字都迥然不同，更加古老、抽象，充满了神秘感。

　　李白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开一片苔藓。下面的刻痕清晰了一些，线条深峻流畅，构成一种难以理解的图案，似乎在讲述着什么，又似乎仅仅是某种力量的导引。他注意到，这些刻痕的走向，与隧道壁上磷光晶石的分布隐隐契合。

　　“这些晶石…恐怕不是简单的照明物。”李白沉声道，“它们可能是某种庞大阵法或者能量系统的一部分，这些刻痕就是能量的通道。”

　　这个猜测让众人心头更沉。开辟如此巨大的海底隧道，并布下如此惊人手笔的能量系统，这需要何等伟力？建造者的目的又是什么？仅仅是为了通往蓬莱？

　　小船继续顺着微弱的水流和星图的指引向前漂荡。隧道并非笔直，时而弯曲，时而出现岔路，但星图的光芒总会明确地指向其中一条，仿佛一个忠实的导航员。

　　漂了不知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前方隧道一侧的洞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坍塌形成的缺口。缺口后面，似乎并非实心的岩层，而是一个更加广阔的空间。

　　一股更强的、带着腐朽和岁月气息的气流从缺口中涌出。

　　“停下看看。”李白示意。海爷和小乙连忙用木桨抵住洞壁，让小船缓缓停在缺口旁。

　　举灯望去，缺口后面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腔，仿佛山腹被掏空。更令人惊骇的是，在这空腔之中，竟然横七竖八地散落着……巨大的、破损不堪的……船只残骸！

　　这些船只的样式比外面那艘幽灵船更加古老，木质几乎完全碳化或石化，只剩下扭曲的龙骨和部分巨大的船板，如同史前巨兽的尸骨，沉寂在这黑暗的地底。从残骸的规模来看，这些船只生前都远比他们的小船庞大得多。

　　“这么多船…它们…它们是怎么进来的？”小乙声音发颤。难道这条隧道曾经有很多人知道？

　　“恐怕不是从我们来的路进来的。”海爷面色凝重地打量着那些残骸的破损程度和沉积物，“看这些船的烂法，怕是有上千年甚至更久了…它们可能是在别的时代，通过其他入口，或者…像我们一样被风暴和暗流卷入了某个入口，最终沉没或漂流到了这里…”

　　这个发现让人毛骨悚然。这条通往蓬莱的路，早已布满了失败者的尸骸。

　　在那些巨大的古老残骸中，李白甚至看到了一些相对“新鲜”的——那是几艘明显具有倭国风格的安宅船残骸，破损时间估计在几十年到一百年间。船上还能看到一些锈蚀严重的倭刀和奇特的法器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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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倭人也曾找到过这里…”杜甫低声道，“但他们显然也失败了。”

　　继续深入，隧道的景象变得更加诡异。两侧光滑的洞壁开始出现一些巨大的、非自然的凹陷或裂痕，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巨力撞击或撕裂过。甚至有一段隧道整体扭曲变形，仿佛被一只巨手捏揉过一般。

　　在一些裂痕深处，隐隐有暗紫色的、如同血管脉络般的诡异晶石在微微搏动，散发出令人极其不安的能量波动。阿依娜怀中的母蛊对这些紫色晶石表现出了强烈的恐惧和排斥。

　　“小心，不要靠近那些紫色的石头。”李白警惕地提醒道，他从那些东西上面感受到了与蓬莱暖玉魄截然相反的、充满侵蚀和毁灭意味的气息。

　　终于，在经历了漫长的、令人精神紧绷的航行后，前方出现了变化。

　　隧道的尽头，是一个无比巨大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下港口？！

　　这是一个庞大到足以容纳数艘八岐号的天然（或者并非完全天然）洞窟。洞窟的顶端高耸入黑暗，看不到顶，隐约有巨大的、如同钟乳石般的发光晶簇垂下，提供着照明。脚下冰冷的水面在这里变得开阔，如同一个地下湖。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在湖水的边缘，借助晶簇的光芒，可以看到开凿整齐的码头、台阶、甚至还有残破的石屋和巨大雕像的基座！这一切都表明，这里曾经是一个繁荣的、功能完善的……地下中转站或前哨基地！

　　建筑的风格与中原、倭国都截然不同，更加粗犷、古老，带着一种原始的蛮荒气息，却又透着某种精妙的几何学美感，与隧道壁上的刻痕风格一脉相承。

　　“是古越人…或者说，是比古越人更早的先民…”李白喃喃道，他想起了外面那艘幽灵船的风格。难道在徐福之前，早已有先民发现了这里，并建立了前哨？

　　小船缓缓靠近码头。码头由巨大的黑色石块砌成，冰冷坚硬，历经无数岁月依旧坚固。众人将小船缆绳系在一根残留的石桩上，踩着湿滑的台阶，踏上了这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古老之地。

　　脚下踩着的是厚厚的尘埃和某种钙化的沉积物。石屋大多坍塌，只剩下残垣断壁。那些巨大的雕像早已碎裂，只能从基座和残存的腿部判断它们曾经的宏伟。

　　空气中那股奇异的檀香味在这里变得更加浓郁了一些。

　　李白手中的星图光芒在这里变得有些闪烁不定，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但大致方向指向洞窟更深处的一个巨大甬道入口。

　　就在众人试图探索一下这个废弃码头，寻找更多线索时，阿依娜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李大哥！你看那里！”

　　她指着码头尽头，一处相对完好的石壁。那石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发光苔藓，但隐约可见苔藓之下，有着大片大片的……暗红色的印记！

　　那不是涂料，那颜色…更像是干涸凝固了无数岁月的……鲜血！

　　而在那大片血污的下方，用某种尖锐物刻画着无数凌乱、癫狂、充满绝望感的符号和图案！其中几个反复出现的图案，赫然正是——扭曲的人形、裂开的天空、紫色的雷电、以及……吞噬一切的黑色雾气！

　　与幽灵船船长室墙壁上的图案如出一辙！甚至更加详细和……疯狂！

　　一股寒意，比隧道中的空气更加冰冷，瞬间席卷了所有人。

　　这里，这个看似安全的避风港，在遥远的过去，显然也曾发生过极其可怕的事情。那些先民，并非安然在此生活，他们同样遭遇了巨大的恐怖！

　　“啊！”小乙突然指着不远处一具半埋在碎石下的骸骨尖叫起来。

　　那具骸骨并非正常的人类形态，它的骨骼呈现出一种极不自然的扭曲和变异，部分骨骼甚至变成了诡异的紫黑色，仿佛被什么力量污染侵蚀过！它的手骨死死抓着一块残破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刻满了与墙壁上类似的疯狂符号。

　　李白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掰开骸骨的手，拿起那块石板。

　　石板的材质非金非玉，入手冰冷刺骨。上面的符号除了绝望的呐喊外，似乎还记录着一些片段式的信息。得益于星辉剑意提升后的灵觉，以及两块玉璧带来的微妙感应，李白竟然能模糊地解读出一些断续的信息：

　　“……祭品…不够……”

　　“……黑雾…活了…”

　　“……祂醒了……”

　　“……逃…必须逃……”

　　“……徐…福…谎言…”

　　“……通道…不能打开……”

　　徐福！谎言！通道！

　　这些断断续续的词语，如同惊雷般在李白的脑海中炸响！

　　结合幽灵船看到的画面和这里的遗迹，一个可怕的推测逐渐浮现在他眼前：这支古老的先民，很可能也曾试图寻找或利用蓬莱的力量，他们甚至在这里建立了前哨基地。但最终，他们可能触怒了某种存在，或者释放了某种可怕的东西（黑雾），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而徐福，似乎知道些什么，他的东渡，或许并非单纯的寻仙或阻止，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复杂的秘密？甚至可能与这“通道”有关？

　　就在李白沉浸在这惊人发现中时，洞窟深处那漆黑的甬道入口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却让人头皮发麻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拖着沉重的步伐，或者是无数细小的肢体，正从那无尽的黑暗深处，向着他们所在的码头，缓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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