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孤身入楚，武陵险阻

　　脚下是咆哮的沅水，眼前是望不到头的苍翠。李白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郁草木腥甜和湿腐气息的空气灌入肺腑，竟让他右臂剑骨那沉寂的裂痕处，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嫩芽破土般的麻痒感。

　　“有戏……”他心中微动，看来这地方的生命气息，确实对阿依娜留下的祝福之力，乃至他受损的剑骨，都有着某种裨益。

　　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太虚剑心」全力运转，灵觉如同水银泻地，向着四周铺开。这林子太静了，除了江水的咆哮，竟连一声鸟鸣虫嘶都听不见，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他选了一处看似坡度稍缓的山脊，将青莲剑连鞘握在手中，当做探路的棍棒，小心翼翼地向下走去。这里的树木遮天蔽日，藤蔓纠缠得如同巨网，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噗嗤的声响，随时可能陷进去或是踩到藏在下面的毒虫蛇蚁。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小片林间空地。空地中央，却弥漫着一股五彩斑斓的雾气，在透过枝叶缝隙的光柱下，显得瑰丽而诡异。

　　“瘴气！”李白瞳孔一缩。这可不是寻常山岚，颜色如此艳丽，必然剧毒。他屏住呼吸，正欲绕行，那五彩瘴气却仿佛有生命般，翻滚着向他涌来！

　　同时，他灵觉狂震，脚下落叶层中，传来密集的沙沙声！低头一看，只见无数色彩斑斓、大小不一的毒虫——蜈蚣、蜘蛛、蝎子，还有许多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的怪虫，如同潮水般从落叶下钻出，向他脚踝爬来！它们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嗜血的微光。

　　前有剧毒瘴气，下有万虫噬身！

　　“哼，果然是块凶地！”李白冷哼一声，并不慌乱。他没有选择以刚猛剑气强行劈开瘴气或震死毒虫，那样消耗太大，而且可能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他心念电转，回想起阿依娜在月下起舞，与自然万物沟通交融的场景，回想起自己领悟“乾坤日夜浮”时，那种承载、运转天地气息的意境。

　　他闭上了眼睛。

　　「太虚剑心」不再仅仅是向外探测，而是向内收敛，与自身气息，与怀中阿依娜的青丝，与那丝山鬼祝福之力，彻底融合。他不再将自己视为一个闯入此地的“外来者”，而是尝试着，将自己想象成这山林的一部分，一株树，一块石，一缕风。

　　他周身那股凌厉无匹的诗剑正气，开始变得柔和、内敛，仿佛融入了周围的环境。他口中低声吟哦，并非什么杀伐诗篇，而是即兴而发，契合此情此景：

　　“空山新雨罢，幽谷生灵氛。”

　　诗句出口，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与他周身流转的气息共鸣。那涌来的五彩瘴气，在触及他身体外围那层无形力场时，竟不再具有强烈的侵蚀性，反而像是流水遇到礁石，自然而然地绕行而过，只是在他周围盘旋，不再靠近。

　　“林深疑无路，雾重自有门。”

　　随着第二句吟出，他脚下那汹涌的“虫潮”也出现了奇异的变化。那些毒虫不再试图攻击他，它们仿佛失去了目标，在他脚边茫然地爬行了一会儿，便纷纷钻回了落叶之下，沙沙声迅速远去。

　　不是驱散，不是杀戮，而是……同化。

　　他以诗剑意境，暂时欺骗了这片土地的“排外”意志，让自己融入了这片危险的生态环境。

　　片刻之后，瘴气缓缓散去，虫潮也彻底退却。李白睁开眼，额角已见微汗。这种方法看似取巧，实则对心神的消耗极大，需要时刻保持与天地自然的微妙共鸣，不能有一丝杀意或抵触。

　　他不敢停留，继续前行。越往深处，道路越是难行。有时需要徒手攀爬近乎垂直的湿滑岩壁，有时需要借助藤蔓荡过深不见底的沟壑。毒蛇猛兽的窥伺更是家常便饭。

　　有一次，他路过一株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树时，树冠之上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啼叫！一道金色的影子快如闪电，直扑他的面门！

　　那是一只体型不大，却神俊异常的金丝猴！但它此刻双眼赤红，爪牙锋利，带着一股不属于动物的疯狂戾气！

　　李白侧身避过，那金丝猴一爪抓在他身后的树干上，竟留下几道深达数寸的爪痕！这绝不是普通猴子该有的力量！

　　“被什么东西影响了心神？”李白眉头紧皱，不愿伤它。再次运转「太虚剑心」，灵觉如同轻柔的水波拂过金丝猴。

　　那金丝猴动作一滞，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攻击的动作慢了下来。李白趁机并指如剑，一缕极其温和的、带着安抚意味的诗剑正气点在其眉心。

　　金丝猴浑身一颤，眼中的赤红迅速退去，恢复了清明的金色。它疑惑地看了看李白，似乎不明白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咿呀叫了一声，敏捷地窜回树冠，消失不见。

　　李白松了口气，心中却更加警惕。这森林里的危险，不仅仅来自自然环境，还有这种莫名的、能影响心智的诡异力量。

　　傍晚时分，他找到一处靠近溪流的、相对干燥的山洞暂作休憩。点燃一小堆篝火，驱散着洞内的潮气和潜在的毒虫。他啃着干粮，就着溪水，感受着右臂剑骨处传来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活跃的麻痒感，心中稍感安慰。

　　至少，方向是对的。

　　就在他准备调息休整时，怀中的青丝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温热感！与此同时，「太虚剑心」警兆骤生！

　　他猛地抬头，只见洞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双灯笼大小的、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地面微微震动。借着篝火的光芒，李白看清了来物——那是两头体型堪比水牛的巨狼！但它们的皮毛并非灰色或黑色，而是如同老树树皮般的深褐色，粗糙坚韧，狼吻更短，獠牙却更长，额头上甚至有着类似树木年轮般的奇异纹路！

　　“这是……山狰？！”李白想起《五溪蛮风图志》上的一种模糊记载，说是深山中有异兽，形似狼而皮如木，守护灵地，噬杀闯入者。

　　这两头山狰低吼着，涎水从嘴角滴落，发出嗤嗤的声响，显然带有剧毒。它们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着李白这个“入侵者”，后肢微屈，做出了扑击的姿态。

　　战斗无法避免了。而且，从它们散发出的气息看，绝非寻常野兽，恐怕已接近精怪之流。

　　李白缓缓站起身，青莲剑并未出鞘，依旧握在手中。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与这片天地沟通。

　　“夕光沉幽谷，兽影踏月来。”

　　他轻声吟道，脚步不丁不八，气息与周围的山石、溪流、甚至那两头蓄势待发的山狰，隐隐相连。他没有释放杀气，反而流露出一种“我亦山中客”的淡然意境。

　　那两头山狰似乎愣了一下，它们敏锐的感知察觉到眼前这个“猎物”的气息变得十分古怪，仿佛与这片山林融为了一体，让它们有些无从下口。

　　但守护领地的本能很快压过了这丝疑惑。其中一头体型稍大的山狰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猛地人立而起，带着一股腥风，巨大的爪子裹挟着千钧之力，朝着李白当头拍下！爪风撕裂空气，发出呜呜的尖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白动了。

　　他没有硬接，也没有后退。青莲剑连鞘点出，并非直刺，而是划出一道玄妙的圆弧，如同牵引着无形的丝线，粘上了那拍下的巨爪。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诗句带着一股苍凉古老的韵味，他手腕一抖，一股柔韧绵长的劲力透过剑鞘传出，竟将那山狰狂暴下拍的力量引得偏向一侧！

　　轰！

　　巨爪擦着李白的身体，狠狠拍在地面上，碎石飞溅，留下一个深坑。

　　另一头山狰见状，从侧面悄无声息地扑来，张开血盆大口，直咬李白的腰腹！

　　李白仿佛背后长眼，身形如柳絮般随风一晃，间不容发地避开狼吻。同时，剑鞘回带，如同抚琴般在那山狰的侧颈轻轻一按。

　　“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这一按，蕴含的并非攻击性的剑气，而是一股震荡、安抚的意念波动，如同最深沉无奈的叹息。

　　那山狰前扑的动作猛地一僵，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情感力量的意念冲击了心神，眼中闪过一丝拟人化的茫然。

　　先前那头山狰怒吼着再次扑来。李白身影在两只巨兽间穿梭，青莲剑始终未曾出鞘，或点、或引、或拨、或按，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一句契合意境的古老诗句，将自身融入这山野，将战斗化为了另一种形式的“交流”。

　　他不是在杀戮，而是在“说服”，在用自身的气息与意境，告诉这些守护灵兽，他并非带着恶意而来的破坏者。

　　渐渐地，两头山狰狂暴的攻击慢了下来，它们眼中的凶光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与审视。它们能感觉到，这个人类身上，有一种让它们感到亲近又敬畏的气息（阿依娜的祝福与李白自身的自然意境）。

　　终于，在李白以剑鞘引开又一次扑击，并轻声吟出“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后，两头山狰停止了攻击。它们低吼了几声，互相看了看，又深深嗅了嗅李白身上的气息，尤其是他怀中那缕青丝散发的、若有若无的纯净山鬼之力。

　　片刻后，它们竟然后退了几步，冲着李白点了点头（一种类似点头的动作），然后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李白直到它们的身影彻底消失，才缓缓松了口气，背后也已惊出一身冷汗。与这种通灵异兽搏杀，远比对付武林高手更耗心神。

　　他看着山狰消失的方向，心中明悟更深。这苍梧渊的考验，或许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武力。

　　他回到山洞，篝火依旧噼啪作响。

　　一夜再无事。

　　天明时分，他继续上路。怀中的青丝愈发灼热，指引的方向也越发清晰。他知道，距离那传说中的秘境，已经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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