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渔阳鼙鼓，动地而来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

　　初冬的寒意已如同浸骨的刀，刮过中原大地。天空总是阴沉沉的，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砸落下来，压碎这摇摇欲坠的人间。连日的北风卷着枯叶与尘土，发出凄厉的呼啸，像是在为某个即将到来的巨大灾难，提前奏响哀乐。

　　侠客盟基地内，气氛已然绷紧到了极致。校场上不再有震天的喊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如同暴风雨前死寂般的宁静。所有士卒皆已披甲执锐，按照预定的防御方案，沉默地驻守在各自的岗位上，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北方，臂膀上的素白麻布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刺目而悲怆。

　　天工坊的炉火依旧未熄，但叮当之声稀疏了许多，工匠们正在做最后的武器检查和分发。后勤人员穿梭不息，将最后一批箭矢、干粮、伤药运送到指定位置。连那些被收容的孩童，也感受到了这山雨欲来的恐怖压力，停止了嬉闹，躲在大人身后，睁着惊恐不安的眼睛。

　　核心议事堂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

　　李白、高适、杜甫、雷万春四人围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沙盘上山川城池宛然，代表着叛军的黑色小旗，已密密麻麻地插满了河北道，其兵锋，如同蓄势待发的黑色巨蟒，直指黄河！

　　“已经是初七了……”杜甫声音干涩，打破了沉寂，他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由信鸽传来的、字迹潦草的密报，“范阳方面，最后一批斥候传回的消息，安禄山已于三日前完成最后的誓师，各部主力已离开范阳城，正向南移动……最迟，就在这两日了。”

　　尽管早已知道这个结果，但当它真正逼近时，每个人的心脏依旧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雷万春焦躁地踱着步，厚实的靴底踩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猛地停下，低吼道：“娘的！这等着挨锤的滋味真他娘的难受！还不如让俺老雷带人杀过去，先砍他几个营寨痛快！”

　　“胡闹！”高适厉声喝止，他面容冷峻如铁，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叛军势大，十五万精锐以逸待劳，我们这点人马主动出击，无异于以卵击石！此刻，唯有依托城池地利，严阵以待，方有一线生机！”

　　他指着沙盘上黄河沿岸的几个关键点：“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相信郭令公能在河东顶住压力，相信张巡、许远他们能守住睢阳！而我们，必须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这梁宋之地，护住漕运命脉，为江南争取时间！”

　　李白一直没有说话。他站在窗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线，周身气息沉静如水，与室内焦灼的气氛格格不入。他右臂的青帝剑骨隐隐传来一丝极细微的、仿佛与远方某种庞大而邪恶的能量产生感应的悸动。怀中的龙武符，也持续散发着一种不安的温热。

　　他知道，那不是错觉。那是天地间即将发生剧变前的预兆，是“天魔源血”大规模躁动引动的气机变化。

　　“快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命运的笃定，“就在这一两日。通知下去，所有岗哨，再加双倍人手，十二个时辰，眼睛都不许眨一下！尤其是信鸽和快马通道，必须保持绝对畅通！”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基地，如同一个上紧了发条、拉满了弓弦的战争机器，在令人窒息的等待中，默默积蓄着最后的力量。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初八，无事。北风依旧呼啸，天空愈发阴沉。

　　初九，清晨，天色未明。基地内依旧是一片死寂的等待。

　　突然——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得如同爆豆、又沉重得仿佛敲在每个人心口的战鼓声，毫无征兆地，仿佛从极其遥远的天边传来，却又诡异地穿透了云层、山河，清晰地回荡在基地上空，回荡在每一个竖起耳朵的人耳边！

　　那鼓声，并非寻常军营的号鼓，它更加沉闷，更加宏大，带着一种蛮荒、暴戾、仿佛要碾碎一切秩序与文明的可怕意志！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如同死亡的丧钟，敲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什么声音？！”

　　“是从北边传来的！”

　　“是鼓声！好可怕的鼓声！”

　　基地内，瞬间一阵骚动！许多士卒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议事堂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李白四人几乎同时冲了出来，凝神望向北方！

　　那鼓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巨鼓，在北方广袤的土地上同时擂响！伴随着鼓声，隐隐约约，似乎还有无数人疯狂的呐喊、兵甲的碰撞、以及……某种非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咆哮，混合成一股毁灭的洪流，隔着千山万水，汹涌而来！

　　“渔阳鼙鼓……动地而来……”杜甫脸色煞白，失声喃喃，身体微微摇晃，几乎站立不稳。他饱读诗书，自然知道这典故，但从未想过，书中的描述，竟有朝一日会化为如此真实而恐怖的声浪，碾压过现实！

　　高适死死咬着牙，下颌绷紧，作为一名沙场老将，他更能从那鼓声和隐约的喧嚣中，分辨出这是一支何等庞大、何等疯狂的军队在行动！那绝非寻常的叛军！

　　雷万春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廊柱上，木屑纷飞，他赤红着眼睛，嘶声道：“是安禄山！是那个狗贼！他动手了！他真的动手了！”

　　就在这时——

　　咻——啪！

　　一道刺眼的红色焰火，拖着长长的尾焰，从基地最高的了望塔上冲天而起，在阴沉的天幕上炸开一朵凄艳的血色之花！

　　这是最高等级的警讯！代表着有最紧急、最重大的情报送达！

　　几乎在焰火炸开的同时，一名浑身浴血、背上插着几支箭矢、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漕帮信使，被两名“剑堂”弟子搀扶着，踉跄着冲到李白等人面前。信使手中紧紧攥着一封已被鲜血浸透大半的羊皮密信，用尽最后力气举起：

　　“盟……盟主……范阳……十一月初九……辰时……安禄山……誓师……起兵了！十五万叛军……已……已渡过滹沱河……前锋……前锋已至……邢州……”

　　话未说完，信使头一歪，已然气绝。

　　高适一把抓过那封血书，迅速展开，只看了一眼，便猛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血书递给李白，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邢州……一日之内，连破三城……守将皆……皆殉国……叛军所过……鸡犬不留……”

　　李白接过血书，上面的字迹被血污浸染，模糊不清，但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与绝望，却无比清晰。他缓缓将血书攥紧，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北方，那沉雷般的战鼓声、隐约的呐喊与咆哮，依旧透过云层，源源不断地传来，越来越清晰，仿佛死亡的脚步声，正一步步逼近。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北方，那里，天空的阴云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

　　历史的车轮，裹挟着血与火，终于在这一刻，以一种无可阻挡、碾碎一切的姿态，轰然启动了！

　　安史之乱，这场将盛唐拖入深渊、改变无数人命运的浩劫，于此——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初九——正式爆发！

　　李白收回目光，眼中所有的情绪都已沉淀，只剩下映照山河、担当天下的冰冷与坚定。他扫过身边三位同样面色凝重、却眼神决绝的战友，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压过了那远方的雷霆战鼓：

　　“传令全军——”

　　“死战！”
　　http://www.paoshu5.cc/book/45888/27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paoshu5.cc。泡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paoshu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