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绿林暗号，义士归心

　　滹沱支流上的短暂交锋，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的是更深的警惕与紧迫感。两条修补过的渔船承载着李白一行，顺着水流悄然下行。他们不敢再轻易靠岸，白日里便寻那芦苇茂密、河道拐弯之处隐匿休整，待到夜色深沉，才借着月光与星辉，奋力划桨，继续赶路。

　　如此昼伏夜出两日，算算行程，已远离那“水蝎营”活动的核心区域，但也意味着他们更加深入了叛军控制的心腹地带。两岸的景色愈发荒凉，人烟几乎绝迹，唯有水声、风声与偶尔几声夜枭的啼鸣，衬托着这片土地的死寂。

　　“将军，按照舆图和俘虏的口供，前方再有一日水路，便是叛军一个重要渡口‘三河岔’，守备必然森严。我们这两条船，怕是很难蒙混过去。”队正借着休息的间隙，凑到李白身边低声汇报，眉头紧锁。

　　李白立于船头，夜风吹动他略显凌乱的发丝，目光却依旧清亮如星。他望着黑沉沉的河道前方，缓缓道：“水路已不可久持。明日拂晓前，我们寻一处隐蔽河岸弃舟登岸，改走陆路，翻越前方的‘黑云岭’。”

　　“黑云岭？”队正一怔，连忙展开那张由燕十三补充绘制、略显粗糙的山区舆图，“将军，这黑云岭山势险峻，舆图标注模糊，只说有猛兽出没，且……似乎有几股来历不明的山匪盘踞。是否太过行险？”

　　“正因其险，叛军疏于防范。山匪……”李白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或许，正是我等要找的‘自己人’。”

　　他指向舆图上燕十三特意用朱砂标注的一个极小符号，那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圈，旁边画着一柄简化的短刀。“这是燕十三留下的江湖暗号，代表此地有可联络的绿林同道，代号‘钻山豹’。”

　　队正恍然大悟，心中对那位看似粗豪的燕首领更多了几分佩服，原来他早已布下暗线。

　　翌日拂晓，在弥漫的晨雾掩护下，两条渔船被拖上岸，仔细掩盖在灌木丛中。李白一行人再次踏上陆地，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黑云岭。

　　与之前经过的丘陵不同，黑云岭山势陡峭，古木参天，藤萝密布，几乎无路可走。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草木腐烂气息和湿重的雾气。队伍只能依靠罗盘和李白超凡的方位感，在密林中艰难穿行。不时有毒蛇从脚边游走，猛兽的低吼在深谷中回荡，每一步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行至午间，一处较为开阔的林间空地出现在眼前，旁边还有一条清澈的山溪。李白下令原地休息，补充饮水。

　　然而，就在众人刚刚放松警惕，取出干粮水囊之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支利箭毫无征兆地从四周的树冠、岩石后射出，劲道十足，精准地钉在队伍外围的空地上，形成一个威慑性的包围圈！紧接着，数十条身影如同猿猴般从隐蔽处跃出，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刃——猎叉、砍刀、柴斧，甚至还有削尖的竹矛，将李白等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眼神却如同饿狼般凶狠警惕，动作间带着山民特有的彪悍与敏捷。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手持一柄厚重的鬼头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李白一行人。

　　“哪里来的绺子（土匪黑话，指外来团伙），敢闯你豹爷的地盘？留下买路财，饶你们不死！”那刀疤壮汉声如洪钟，带着一股山林霸主的凶悍之气。

　　“青莲营”士卒瞬间收缩阵型，刀剑出鞘，与这些山匪对峙，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队正上前一步，按照江湖规矩抱拳道：“各位好汉请了！我等是过路的客商，遭遇兵灾，迷失路径，误入宝山，并无冒犯之意。些许钱财，奉上便是，还请行个方便。”说着，示意一名士卒取出一些散碎银两。

　　那“豹爷”瞥了一眼银钱，却冷哼一声：“客商？哼！看你们步履沉稳，眼神带煞，手里家伙也不是寻常货色，骗鬼呢！说！是不是官府的探子，还是叛军派来的细作？！”

　　他话音未落，身边几个性子急躁的山匪已经嗷嗷叫着，挥舞兵刃试图上前抢夺。

　　眼看冲突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李白，忽然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豹爷”，右手抬起，五指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蜷缩、伸展，最后拇指扣住中指，形成一个类似豹爪的形状，在空中微微晃了三下。

　　同时，他口中念出燕十三交代的暗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入耳：“西山猛虎过林梢，不问水浅问山高。”

　　这突兀的举动和古怪的暗语，让原本躁动的山匪们一愣，纷纷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他们的头领。

　　那“豹爷”看到李白的手势，听到暗语，瞳孔猛然一缩，脸上的凶悍之气瞬间被惊疑不定取代。他死死盯着李白，沉声回问道：“东山老豹守洞坳，只认朋友不认刀？”

　　暗语对上！

　　李白微微颔首，放下手，淡然道：“燕十三兄弟托我向‘钻山豹’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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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钻山豹”这三个字一出，那刀疤壮汉身体明显一震！他猛地挥手，示意手下全部后退收起兵刃，自己则快步上前，凑近仔细打量李白，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你……你真是燕大哥派来的？燕大哥他……他还活着？他现在在哪？”

　　“他很好，正率一路弟兄，走太行山道，不日也将抵达范阳外围与我会合。”李白确认了他的身份，心中一定。

　　“钻山豹”闻言，脸上瞬间涌现出狂喜之色，他猛地回头对身后仍在懵逼的手下们吼道：“都把家伙收起来！是自己人！是燕大哥的兄弟，就是俺钻山豹的兄弟！是来帮咱们打叛军的！”

　　山匪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见头领如此态度，也纷纷收起敌意，好奇地打量着李白这群“客商”。

　　“这位……怎么称呼？”钻山豹转向李白，态度已然变得十分恭敬。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青衫人虽然看似文弱，但气度非凡，绝非常人。

　　“我姓李。”李白没有透露全名，转而问道，“豹兄在此盘踞，对范阳周边形势，想必了如指掌？”

　　“略知一二，略知一二！”钻山豹连忙道，“李……李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随我到寨中一叙！兄弟们，前头带路，回寨！”

　　危机解除，反而意外找到了向导。李白示意队员们收起兵刃，跟随钻山豹一行人，沿着隐秘的山径，向着大山深处行去。

　　路上，钻山豹迫不及待地诉说起来：“李大哥，你们是不知道！这范阳周边，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安禄山那狗贼和他手下的胡兵，横征暴敛，杀人如麻！咱们这些活不下去的，要么逃难，要么就只能躲进这山里当土匪，苟延残喘！”

　　他指着身后那些面黄肌瘦的部下，眼圈有些发红：“寨子里原本有三百多号人，都是苦哈哈的庄稼汉、猎户，被逼得没了活路才上的山。前阵子想劫一支叛军的粮队，结果……结果折了几十个好兄弟，粮食也没抢到多少……这日子，难啊！”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血泪与仇恨，也代表了河北沦陷区无数百姓的心声。

　　“所以我们来了。”李白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不仅要劫粮，还要端了他们的老巢。”

　　钻山豹猛地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李白，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端……端了范阳？李大哥，你们……你们有多少人？”

　　“明面上的不多，”李白目光扫过身后精悍的“青莲营”士卒，“但像你们这样，心向大唐，不甘为奴的义士，遍布河北。我们的力量，在于人心。”

　　钻山豹看着李白那深邃而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些虽然疲惫却眼神锐利、纪律严明的“青莲营”士卒，一股久违的热血猛地涌上心头。他用力一拍大腿，低吼道：“好！李大哥，俺钻山豹和寨子里的弟兄，这条命就卖给你了！但有所命，万死不辞！这黑云岭的一草一木，俺都门儿清！范阳城外那些狗叛军的巡逻路线、哨卡布置，俺也都摸得差不多！”

　　绿林暗号，义士归心。

　　在这被叛军铁蹄践踏的苦难大地上，又一股反抗的力量，被悄然汇入了李白所编织的抗胡洪流之中。前路依旧艰险，但希望的星火，正因为这些看似微小的汇聚，而变得愈发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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