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她说的不是话，是刀

　　镁光灯如暴雨般骤然倾盆而下，将整个颁奖礼现场映照得如同白昼。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味、期待的氛围，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

　　当主持人用激昂到近乎颤抖的声音喊出那个名字时，一切瞬间凝固。

　　“本届金梧桐奖最佳男主角——秦放！”

　　雷鸣般的掌声轰然炸响，将寂静撕得粉碎。

　　无数镜头在同一秒锁定了那个坐在第一排的男人。

　　秦放，这个以饰演阴郁和破碎感角色闻名于世的演员，此刻却像一座冷静的冰山。

　　他没有狂喜，没有激动，甚至连一丝意外的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从容地解开西装纽扣，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然后迈步走向那条通往荣光的阶梯。

　　他的步伐沉稳得可怕，每一步的间距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观察室内，被誉为圈内“活化石”的老白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不对，他走路的节奏不对——太稳了，稳得像在背稿。这不是走向荣耀的激动，而是一场精密计算的表演。”

　　与此同时，喧嚣的后台一角，苏晚星正静静地盯着手机屏幕。

　　冷光映在她深邃的眼底，上面是陈警官刚刚发来的最后一份文件——一份带着电子签名的授权书。

　　授权人，正是那位在《蚀骨》官博下留言“我还想活一天”的抑郁症观众。

　　授权内容，是同意在必要情况下，公开她与她母亲的部分视频访谈片段。

　　苏晚星深吸一口气，指尖划过屏幕，将手机无声地塞进了高级定制礼服的暗袋。

　　那冰凉的触感，像一把淬了火的匕首。

　　舞台上，秦放已经从颁奖嘉宾手中接过了那座沉甸甸的金梧桐奖杯。

　　他单手托着，另一只手随意地握着话筒，冷峻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台下每一张或羡慕、或嫉妒、或探究的脸。

　　全场渐渐安静下来，等待着新科影帝的获奖感言。

　　然而，他开口的第一句话，便如同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插向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有人说，演员要有社会责任感。”他轻笑一声，笑意却未达眼底，“恕我直言，我们是表演者，不是布道者。观众爱看悲剧，我们就演悲剧；他们爱看虚无，我们就演虚无——这叫尊重市场，也是尊重观众的选择自由。”

　　话音刚落，台下瞬间骚动起来。

　　一些年轻的、信奉流量至上的演员立刻开始鼓掌，掌声稀稀拉拉，却格外刺耳。

　　而更多资历深厚的老戏骨和导演，则面色凝重，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与忧虑。

　　观察室里，老白重重地摇了摇头，叹息道：“完了，他这是在用所谓的自由主义，来包装极致的冷漠和商业投机。”

　　周小禾的直播间里，弹幕已经炸开了锅。

　　她本人更是气得脸颊通红，对着镜头怒斥：“尊重市场？秦放你放什么屁！那你当初演《蚀骨》时在片场哭到崩溃是为什么？你的眼泪也是可以明码标价的商品吗？”

　　舞台上的秦放，对台下的反应恍若未闻。

　　他享受着这种搅动风云的感觉，准备抛出那句他早已准备好的、足以引爆全网的结语：“所以，艺术，从来就不该被所谓的道德所绑架——”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没有丝毫预兆地从嘉宾席上站起，径直走向那被光芒笼罩的舞台。

　　全场哗然！

　　所有的镜头瞬间调转方向，对准了那个穿着一身简约白裙、步履坚定的女人——苏晚星！

　　主持人瞬间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试图控场：“苏……苏老师？您这是……”

　　苏晚星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了秦放的面前。

　　她脸上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目光却清澈而坚定。

　　她伸出手，从秦放手中接过了另一个话筒。

　　“抱歉，打断一下秦放老师的精彩发言。”她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但我刚刚突然想起一件事——去年的今天，有一个人告诉我，她看完《蚀骨》这部电影，决定再多活一天。”

　　一句话，让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秦放的瞳孔猛地一缩，握着奖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苏晚星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她从礼服暗袋里拿出手机，轻轻点击了一下手中的遥控器。

　　她身后的巨型LED屏幕，瞬间从金梧桐的LOGO切换成了一段视频。

　　画面里，是一个光线昏暗的房间，一只瘦削、苍白且在微微颤抖的手，在手机屏幕上艰难地打出那一行字：“我还想活一天，就一天。”

　　紧接着，画面切换，一位中年母亲出现在镜头前，她双眼红肿，声音嘶哑，却努力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的女儿……她已经三年没有出过家门了。那天，她看完电影，第一次……第一次主动问我，‘妈妈，我们明天吃什么？’”

　　整个会场仿佛被投下了一颗无声的炸弹。

　　秦放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被那屏幕上的真实所灼伤。

　　他演过无数次绝望，却从未想过，自己的表演，会与一个真实生命的重量如此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苏晚星转过身，面向他，也面向全场。

　　她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像针一样，精准地刺破了每个人伪装坚硬的外壳。

　　“你说你不是救世主？可你塑造的每一个绝望的角色，都曾被屏幕前某个真正绝望的人，当成了镜子里的自己；你流下的每一滴泪，都曾被他们当成是有人在为自己哭泣，成了他们想要活下去的理由。”

　　她的目光转向秦放，变得锐利而悲悯：“你说艺术无责？可观众的心，是滚烫的，是真的。他们用自己的人生，去共情你的表演，你又怎能轻飘飘地一句‘尊重市场’，就将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弃之不顾？”

　　最后，她缓缓转向正对全场的直播镜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们不是神，无法普度众生。但我们演的，是人。而人，生于尘世，本就该互相照亮。”

　　观察室内，老白通红的眼眶里，有泪光在闪动。

　　他喃喃自语：“她不是在骂他，她不是在毁掉一个影帝……她是在救他，在救这个被资本和虚无绑架的行业。”

　　舞台上，秦放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那座刚刚还代表着无上荣耀的奖杯，此刻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微微发颤。

　　灯光刺眼，掌声早已消失，他能听到的，只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刷耳膜的嗡鸣。

　　良久，他终于动了。

　　他缓缓地摘下别在胸前、象征着荣誉的白色胸花，轻轻地放在了奖台之上，紧挨着那座冰冷的奖杯。

　　然后，他深深地低下了头，转身，没有再说一句话，沉默地离开了这个曾让他万众瞩目的舞台。

　　导播反应极快，将镜头切向观众席。

　　不知是谁第一个站了起来，随后，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人默默起立，没有鼓掌，没有欢呼，只是用一场无声的起立，向那个说出真相的女人，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几乎在同时，周小禾的最新动态发布：《她说的不是话，是刀——一刀剖开了我们所有人假装坚硬的壳》。

　　苏晚星走下舞台，喧嚣与光芒被隔绝在身后。

　　走廊的灯光柔和而安静，在她眼前，系统的半透明面板悄然浮现：

　　【“意义重构”任务完成——主角已成功转化为集体信念符号。】

　　她微微一笑，抬头望去，看见陆野就站在走廊的尽头。

　　他没有走过来，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朝她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刚刚收到的新消息：“阿青说，面好了。”

　　这场风暴的余波，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猛烈。

　　它不仅仅在舆论场上掀起滔天巨浪，更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悄然撼动着资本的基石。

　　金梧桐风波后第三天，老吴带着一份最新的财报，敲响了苏晚星办公室的门。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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