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最后的晚餐

　　被困的第一个夜晚，在一种充满了疲惫与后怕的，诡异的平静中度过。

　　那扇被我们强行加固的合金闸门，像最忠诚的，沉默的墓碑，为我们隔绝了外界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绿色海洋。但它也同样，将我们一百零四人，彻底地，囚禁在了这座…充满了铁锈与死亡气息的钢铁囚棺之中。

　　当黎明，那个在地表早已失去了任何意义的时间概念，再次到来时。一个…比外部那狂暴的酸雨风暴，还要冰冷，还要残酷的现实，被摆在了所有“先驱者”战士的面前。

　　物资。

　　“姐妹们。”

　　陈姨，我们这位一直以来，都如同最慈爱的母亲一样的后勤部长，缓缓地，从她的座位上站起。她的手中，捧着一块闪烁着红色警告符号的便携式光幕。她的脸上，写满了后勤人员在面对无法被改变的赤字时，那种特有的，深深的无力感。

　　“在出发前，我们为这次‘归乡’行动，准备了足以支撑我们独立生存一个月的物资。”

　　她的声音，沙哑，但却异常的清晰。

　　“但是，在经历了‘辐射的洗礼’，以及…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之后，我们的物资储备，已经…出现了严重的亏空。”

　　一份充满了死亡气息的数据报告，被她投射到了所有人的战术目镜之上。

　　【高能营养膏储备：剩余百分之六十。】

　　【B级纯净水储备：剩余百分之五十。】

　　【“生命水晶”备用能源块：剩余百分之四十。】

　　【医疗物资…】

　　一个个冰冷的，不断下降的数字，是一把把无情的铁锤，狠狠地，敲击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根据零院长的最新报告。”

　　陈姨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沉重。

　　“这场酸雨风暴，至少，还将持续…两天。”

　　“也就是说。”

　　慕容雪，那个一直以来，都代表着绝对理智与秩序的法务部长，接过了她的话。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像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就的判决书。

　　“如果我们，依旧按照之前的标准，进行物资配给。那么，在风暴结束之前，我们…就将耗尽所有的食物和饮水。”

　　整个维修站，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所以。”

　　慕容雪的目光，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所有战士。

　　“我，与叶梓指挥官，在经过了慎重的讨论之后，共同决定——”

　　“——自即刻起，启动《战时极限生存条例》。”

　　“所有人的口粮与饮水配给，将削减至…极限生存标准。”

　　她没有再多做任何解释。

　　她只是，示意身旁的后勤兵，将我们…今天的“晚餐”，分发了下去。

　　那是一份…令人绝望的“晚餐”。

　　四分之一块…干硬的，石块一样的，最低规格的压缩营养块。

　　以及…一小瓶盖的，仅仅只能湿润一下嘴唇的，珍贵的纯净水。

　　这点东西，对一个普通人来说，或许还能勉强果腹。但对我们这些，刚刚才经历了高强度战斗，身体早已濒临极限的超级战士来说，这，与“绝食”，没有任何区别。

　　“…开什么玩笑？”

　　队列之中，一个…在之前的遭遇战中，亲手格杀了两只酸性生物的，身材高大的老兵，看着自己手中那份…打发乞丐一样的“食物”，第一个，发出了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愤怒的低吼。

　　“就这点东西！你们是想让我们，饿死在这里吗！”

　　“这是命令。”

　　叶梓的声音，冰冷如铁。

　　“我不管这是什么狗屁命令！”

　　那个老兵猛地站起身。她那双因为愤怒而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叶梓。

　　“我们！这些在第一线，用自己的命，去和那些怪物肉搏的战士！我们消耗了最多的体能！我们流了最多的血！凭什么…要和那些，从始至终，都躲在后面，进行着‘安全’的技术分析和后勤保障的人，吃一样的东西！”

　　她的话，是一颗火星。

　　一颗，瞬间点燃了整个队伍之中，那早已因为饥饿和恐惧而变得无比易燃的…火药桶的火星！

　　“没错！这不公平！”

　　“我们要求，按照战斗贡献，重新分配食物！”

　　“如果连饭都吃不饱，那还打个屁的仗！”

　　一场…关于“生存”与“公平”的，最原始的，也是最致命的内部冲突，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都给我闭嘴！”

　　叶梓那充满了暴怒的咆哮，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喧嚣！她手中的震荡长矛，发出一声愤怒的嗡鸣！

　　“谁再敢质疑命令！军法处置！”

　　“叶梓！”

　　陈姨也猛地站了起来。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充满了对叶梓的愤怒与失望。

　　“你这是在干什么！她们只是…饿了！她们只是…想活下去！你难道要用你那冰冷的军法，去杀死我们自己的姐妹吗！”

　　“那也比因为内乱，而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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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梓寸步不让！

　　整个维修站，彻底，分裂了。

　　就在这时。

　　那个一直以来，都像最沉默的守护神一样，静静地，坐在我身旁的赵曼，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默默地，走到了那个…第一个，提出抗议的，身材高大的老兵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她将自己手中那份…同样少得可怜的，四分之一块的压缩营养块，缓缓地，掰成了两半。

　　她将其中一半，递到了那个老兵的面前。

　　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那个老兵，呆呆地，看着赵曼递过来的那半块营养块。她又看了看赵曼那双…平静得像深邃宇宙一样的金色瞳眸。她那张充满了愤怒与不甘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

　　一股…比饥饿，还要强烈的，名为“羞愧”的情绪，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扑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指挥官…我…我错了。”

　　赵曼没有再看她。

　　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面向了所有…同样因为她这个动作而羞愧地低下了头的“先驱者”战士们。

　　她的声音，平静，但却充满了足以将钢铁都彻底融化的力量。

　　“我曾立下誓言。”

　　“——我会，带你们每一个人，回家。”

　　“所以，在我倒下之前。”

　　“——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绝不会，因为饥饿，而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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