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月下的歌谣

　　那杯足以将喉咙都彻底烧穿的烈酒，像最滚烫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岩浆，瞬间驱散了我体内最后一丝来自地下的寒意。

　　它也同样融化了我们与这个充满了警惕与野性的部落之间，那最后一层…冰冷的隔阂。

　　狂欢进入了最高潮。

　　“拾荒者”们，这些…在废土之上，挣扎求生了数百年的，坚韧的幸存者，她们在这一刻，彻底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她们将我们当成了…真正的家人。

　　她们拉着零，那个一直以来，都只与冰冷的数据和机器打交道的，我们的首席科学家，笨拙地学习着她们那种…充满了原始与力量感的，古老的战舞。

　　零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除了“思考”之外的，充满了“困惑”与“新奇”的，属于一个年轻女孩的表情。

　　她们也同样将叶梓，我们那位充满了铁血与杀伐气息的战争部长，扛到了她们的肩上。她们用最豪放，也最…真诚的方式，向这位…同样拥有着强大力量的“女武神”，献上了她们最崇高的敬意。

　　叶梓那张一直以来都像钢铁一样坚毅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一丝，充满了无奈与开怀的，真正的笑容。

　　而我，则和赵曼以及白川，静静地坐在那冲天的篝火旁。我们的面前，是那个…脸上布满了刀疤与岁月痕迹的，充满了智慧与野性的独眼老者“铁拳”。

　　他没有再参与到族人们的狂欢之中。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充满了欢声笑语的一幕。

　　他那只…浑浊但却异常锐利的独眼之中，倒映着那冲天的，温暖的火焰。那火焰也同样，照亮了他眼底，那抹…隐藏得极深的，像深渊一样的…孤独。

　　许久之后。

　　当那轮…早已失去了所有光和热的，像一个巨大伤疤一样，挂在天边的红色残月，缓缓地升上那片永恒的，肮脏的黄褐色夜幕时。老者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孩子。”

　　他的声音沙哑，但却充满了力量。

　　“…你们想知道，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他的话让所有正在狂欢的“拾荒者”们，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们缓缓地，从那片充满了欢声笑语的狂欢之中，走了回来。她们像最虔诚的信徒，静静地围绕着我们，围绕着那堆巨大的篝火，坐了下来。

　　她们的脸上，不再有之前的狂喜与豪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们的年龄，完全不符的充满了历史沧桑感的，绝对的…肃穆。

　　她们在等待。

　　等待着她们的领袖，她们的“说书人”，为我们这些…来自“过去”的“家人”，讲述那段…早已被我们所遗忘的，属于这个世界的…

　　——创世史诗。

　　独眼老者“铁拳”，缓缓地从他的怀中，取出了一支…古老的骨笛。那骨笛由某种不知名的，变异巨兽的腿骨，所精心打磨而成。

　　他将那支骨笛，放在了嘴边。

　　一阵…悠远，古老充满了无尽悲伤与怀念的旋律，缓缓地在整个“废墟方舟”的上空响了起来。

　　那旋律，仿佛拥有着生命。它在向我们，诉说着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早已逝去的…黄金时代。

　　“在很久很久以前。”

　　老者的声音，在悠扬的笛声之中，缓缓地响起。

　　“在‘伟大的筛子’，还没有从天上，降临之前。我们这个世界，不叫‘废土’。”

　　“我们，称呼那个时代为…”

　　“——‘神恩时代’。”

　　“在那个时代。”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充满了无尽向往的，像在看一场最遥远的美梦一样的光芒。

　　“我们不是‘残渣’。我们是…神。”

　　“我们能建造出…足以触摸到那轮红色月亮的，由钢铁与水晶所构筑的‘通天塔’。”

　　“我们能驱使着…由闪电与雷霆所驱动的‘钢铁仆人’，为我们耕种，建造，甚至…进行战争。”

　　“我们能与相隔万里之遥的亲人，进行…‘灵魂’的对话。我们能将我们的‘影子’，烙印在光与影的画卷之上，让它永远地活下去。”

　　零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在用她的科学，解读着这场…充满了神话色彩的史诗。

　　“通天塔”，是太空电梯。

　　“钢铁仆人”，是人工智能机器人。

　　“灵魂的对话”，则是…我们早已无法理解的，旧时代的量子通讯网络。

　　“在那个时代。”

　　老者的声音，变得无比的自豪。

　　“我们战胜了饥饿。我们也战胜了…疾病。”

　　“我们甚至战胜了…‘死亡’本身。”

　　“我们将我们的灵魂，从那脆弱的，不堪一击的血肉囚笼之中，解放了出来。我们将它们储存在了…由光与数据，所共同构筑的，永恒的‘天堂’之中。”

　　“我们以为，我们，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唯一的，也是永恒的…主人。”

　　他的笛声，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异常的悲伤。

　　“但是。”

　　他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我们错了。”

　　“我们在战胜了所有的‘敌人’之后，却忘记了…我们，最大的敌人，从来都不是别人。”

　　“而是…我们自己那，永无止境的…”

　　“——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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