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困入往事和释怀

　　他小心地合上木盒，将它放回原处。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台灯，拿出纸笔。

　　是时候动用那些多年不曾联系的关系了。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保护那些还有无限可能的年轻人，让他们不必付出像他那样惨痛的代价，就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勇敢。

　　真正的勇敢，不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冲，而是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做正确的事——但要用更聪明的方式。

　　顾老爷子开始写信，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窗外的月亮升得更高了，清冷的光辉洒满庭院，也洒在这位饱经沧桑的老人身上。

　　今夜，他将用自己的方式，守护那些还相信正义、还愿意为之奋不顾身的年轻人。这是他欠志刚、小虎和向阳的，也是他欠这个世界的。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两颗小脑袋一上一下地从门缝里探进来。

　　两双亮晶晶的眼睛在昏暗的书房里搜寻着，很快就锁定了坐在藤椅上的顾老爷子。

　　“外公！”两个稚嫩的嗓音同时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顾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回应，温蒂和温馨这对双胞胎姐妹已经像两只欢快的小鸟般飞扑进来，一左一右地抱住他的膝盖。

　　两个6岁的小姑娘穿着一样的粉红色连衣裙，扎着一样的羊角辫，连笑起来露出的缺牙都一模一样。

　　“外公，你在做什么呀？”温蒂仰着小脸问，小手已经好奇地摸上了老爷子手中的烟斗。

　　“外公在发呆呢。”温馨抢着回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妈妈说不能打扰外公想事情。”

　　顾老爷子看着两个外孙女，方才还萦绕在心头的阴霾瞬间被冲散了大半。

　　他放下烟斗，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到膝上——虽然她们已经6岁，这个动作让他有些吃力，但他乐此不疲。

　　“外公没有在想事情，外公在等两个小淘气鬼来找我玩呢。”顾老爷子笑着说，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温蒂和温馨高兴地拍着手，在老爷子的膝上晃着小腿。

　　“外公，给我们讲故事吧！”温蒂拉着老爷子的衣袖摇晃着。

　　“对啊对啊，讲打仗的故事！”温馨眼睛发亮，“要讲外公当英雄的故事！”

　　“英雄...”顾老爷子轻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想起刚才回忆中的战友，那些真正的英雄，那些永远年轻的容颜。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看着两个外孙女期待的眼神，微笑着说：“今天外公不讲打仗的故事，讲个别的，好不好？”

　　“那讲什么呀？”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地问。

　　顾老爷子想了想，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就讲...一个小男孩和一只受伤的小鸟的故事，怎么样？”

　　“好啊好啊！”两个孩子立刻被这个新故事吸引住了。

　　顾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只翅膀受伤的小鸟。小鸟很害怕，不停地扑腾，想要飞走，可是它的翅膀受伤了，飞不起来。”

　　温蒂和温馨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

　　“小男孩很想帮助小鸟，但他太着急了，直接伸手去抓小鸟，结果把小鸟吓坏了，伤口也更严重了。”顾老爷子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小男孩很难过，他明明是想帮助小鸟的。”

　　“那后来呢？”温馨着急地问，“小鸟怎么样了？”

　　“后来啊，小男孩回到家，把事情告诉了爷爷。”顾老爷子继续讲着，目光深远，“爷爷告诉他，帮助别人是好事，但有时候不能太着急，要懂得用对方法。第二天，爷爷教小男孩轻轻地靠近小鸟，先给它水和食物，取得它的信任，然后再帮它包扎伤口。”

　　“小鸟好了吗？”温蒂紧张地问。

　　“好了。”顾老爷子点点头，“在小男孩的细心照料下，小鸟的伤慢慢好了。等到它能飞的那天，它没有立即飞走，而是在小男孩的手心里站了好久，才振翅飞向天空。”

　　“真好！”两个小姑娘开心地拍手。

　　温馨突然歪着头问：“外公，那个小男孩是不是就是你啊？”

　　顾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摇摇头：“不是外公，是...外公的一个朋友。”

　　他没有告诉孩子们，那个故事中的“爷爷”就是他的连长，而“小男孩”是他自己——那是他在失去战友后，连长为了开导他而讲的故事。那只受伤的小鸟，就像是当年因冲动而受伤的他。

　　“我还要听故事！”温蒂不依不饶地摇晃着老爷子的手臂。

　　“好，好，再讲一个。”顾老爷子宠溺地笑着，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他看着两个外孙女无忧无虑的笑脸，心中感慨万千。孩子们永远都是这样无拘无束，活在当下，不会为过去的错误所困扰，也不会为未来的不确定而忧虑。

　　她们的世界简单而纯粹，喜欢就是喜欢，开心就是开心。

　　这种纯真，是他这样饱经沧桑的人早已失去的宝贵品质。

　　“外公，你怎么不说话啦？”温馨伸出小手，轻轻抚平老爷子眉间的皱纹。

　　顾老爷子握住外孙女的小手，感受着那柔软的触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如此想要保护赵煦桦那样的年轻人——因为他们身上还保留着这种纯粹和直率，还没有被现实的残酷完全磨平棱角。

　　“外公在想，要给你们讲什么故事才好。”顾老爷子微笑着说，“不如你们给外公讲个故事吧？讲讲今天在幼儿园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

　　两个小姑娘立刻兴奋起来，争前恐后地开始讲述今天的趣事——谁和谁吵架了，老师表扬了谁，午餐吃了什么好吃的...琐碎的小事在她们口中变得生动有趣。

　　顾老爷子专注地听着，不时发出会心的笑声。在这一刻，战争的创伤、失去战友的痛苦、对年轻人处境的担忧，都暂时退到了幕后。他被外孙女们的纯真所治愈，被她们无条件的爱所温暖。

　　窗外，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清冷的月光变得柔和了许多。书房里，一老两小的身影在灯光下构成一幅温馨的画面。

　　顾老爷子知道，明天他还是要面对那些复杂的问题，还是要为保护赵煦桦而奔走。但此刻，他只想沉浸在这份难得的安宁与纯真中，让童稚的笑声洗去心中的阴霾。

　　因为孩子们提醒了他：无论世界多么复杂残酷，总有一些美好值得我们去守护。而这份美好，就藏在最简单、最纯粹的情感中。

　　夜深了，顾家大宅渐渐安静下来。双胞胎孙女温蒂和温馨在客厅地毯上玩着玩着就依偎在一起睡着了，两张相似的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顾老爷子示意保姆轻手轻脚地把两个孩子抱去卧室，自己则站在窗边，望着庭院里的月色出神。

　　就在这时，桑曼婷轻轻推门而入。

　　“爸，您还没休息？”桑曼婷轻声问道，手里拿着一本账簿，“我想跟您商量下个月的家用...”

　　她的话还没说完，顾老爷子突然转过身，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让他的面容隐在阴影中，声音却异常清晰：

　　“曼婷，你后悔过嫁给司礼吗？”

　　这个问题来得如此突然，桑曼婷明显愣住了。她手中的账簿险些滑落，连忙稳住，指尖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老式座钟规律的滴答声。

　　桑曼婷深吸一口气，没有立即回答。她走到沙发前缓缓坐下，将账簿放在膝上，双手交叠，像是在整理思绪，又像是在压抑情绪。

　　“爸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她最终轻声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顾老爷子也走过来，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月光此刻正好照在他脸上，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刚才看着温蒂和温馨睡着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了司礼小时候。”老人的声音低沉，“也想起了他是如何执意要娶你进门的。”

　　桑曼婷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目光垂落在膝头的账簿上。

　　顾老爷子继续道：“顾家的男人都有冲动的毛病。司礼当年不顾你的意愿，强娶你进门；娶回来后又没能好好保护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就像...就像我当年的冲动导致了战友的牺牲一样。”

　　这番话在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沉甸甸的。

　　桑曼婷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这么多年了，这是顾老爷子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提及儿子的不是，更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坦诚自己的过错。

　　“司礼他...”桑曼婷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确实很冲动。”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用词：“当年我也年轻，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了模特登上世界的舞台，同样也有很多梦想。他却只见过我几面，就认定非我不娶，用尽各种手段施压我父母，最终逼我嫁入顾家。”

　　这些往事她从未对任何人完整诉说，此刻在月光的见证下，却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

　　“新婚那天晚上，我哭了一整夜。”桑曼婷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司礼就站在门外，也是一夜没睡。第二天早上，他红着眼睛对我说：‘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但我会用一辈子对你好’。”

　　顾老爷子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娶我，不仅动用了顾家的关系，还放弃了一个重要的晋升机会。”桑曼婷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他总是这样，为了想要的东西不顾后果。”

　　“那你后悔吗？”顾老爷子再次问道，目光如炬。

　　桑曼婷沉默了很久，久到顾老爷子以为她不会回答了。

　　“后悔过。”她终于诚实地说，“特别是在面对顾家的那些亲戚，我常常想，如果当初没有嫁给他，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也许我就不会面对这些，也许我会遇到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过着平静的生活。”

　　她抬起头，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但是爸，人生没有如果。司礼虽然冲动，虽然霸道，但他确实用他的方式爱着我。在后来他成为了顾家的掌权人，我就知道，这就是我的命，他不会同意离婚，顾家也不会答应我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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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老爷子深深叹了口气：“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会阻止司礼的强求。顾家的冲动害了太多人...”

　　“不，爸。”桑曼婷却突然坚定起来。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月光为她镀上了一层银边：“我曾经恨过他，怨过他，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明白了这就是司礼爱人的方式——不顾一切，全心投入。就像您当年为了正义不顾危险，就像炜深为了卿倾敢于对抗整个世界。”

　　顾老爷子愣住了，他从未想过桑曼婷会这样看待顾家的“冲动”。

　　“顾家的男人确实冲动，但这种冲动背后是最纯粹的情感和最坚定的担当。”桑曼婷转身面对顾老爷子，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所以我回答您的问题：我不后悔。因为这些年的生活让我明白，被一个人如此不顾一切地爱过，是一种幸运。”

　　顾老爷子怔怔地看着儿媳，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桑曼婷是顾家冲动性格的受害者，却没想到她早已在岁月中与这一切和解。

　　“曼婷，谢谢你。”老人最终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爸，你或许还放不下当年的冲动吧，你想知道顾司礼的冲动，会不会让我一直恨他。同样你想知道，你的战友会不会也因为冲动而恨你。”

　　“曼婷，你很聪明。”

　　“爸，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过好眼前的日子才对得起他们拼命保护的你。我不是那件事中的一个，所以我不能过多评价，所以爸，你要自己想通。”

　　“司礼跟你说过很多……”

　　桑曼婷微微一笑，拿起账簿：“那我们现在可以讨论下个月的家用了吗？”

　　顾老爷子点点头，看着她低头翻阅账簿的侧脸，突然觉得今晚的月光格外温柔。

　　也许，顾家的冲动并不全然是坏事，只要配得上相应的担当。

　　而此刻，在二楼转角，原本应该已经睡着的顾司礼静静站在那里，听到了全部对话。

　　他轻轻退后，脸上带着深思的表情，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今夜，顾家大宅的月光见证了一场坦诚的对话，也见证了一个家族对自身特质的重新理解。

　　冲动或许会带来伤痛，但真诚的爱与担当，终将抚平一切伤痕。

　　或许这段谈话，让顾老爷子的心中也释怀了当初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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