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审视

　　周末的傍晚，叶家宅邸的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茶香。

　　叶沪鸿坐在檀木茶海前，手法娴熟地冲泡着第二泡普洱，目光却不时飘向坐在对面沙发上的妻子阮瑾。

　　“安歆今天和裴渊出去了。”阮瑾放下手机，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说是去买鞋。”

　　叶沪鸿斟茶的手微微一顿，金黄的茶汤在杯中轻轻晃动：“什么时候的事？”

　　“下午。”阮瑾轻叹一声，“是裴渊来接的她。我站在窗前看见了，那孩子甚至还下车为安歆开门。”

　　夫妻二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自从叶老爷子私自定下叶安歆和裴渊的婚约后，这个话题就成了家中最敏感的一根弦。

　　“你怎么看？”叶沪鸿将一杯茶推到妻子面前。

　　阮瑾没有碰那杯茶，眉头紧锁：“我担心安歆是不是又对裴渊心软了。你知道那孩子，从小心软，况且裴渊那孩子也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只不过后面……”

　　叶沪鸿沉默片刻，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上次她和我们谈话时，态度很明确，不愿意接受这桩婚约。”

　　“那是之前！”阮瑾的语气焦急起来，“可现在裴渊主动接近她，我怕她抵挡不住。那孩子心思单纯，万一裴渊稍微对她好一点，她就忘了之前的难过怎么办？”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阮瑾立刻起身走到窗前，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一角。

　　“是安歆回来了。”她低声说，“裴渊送她回来的。”

　　叶沪鸿也走到窗边，与妻子并肩望去。只见叶安歆从裴渊的车上下来，手中拎着一个精致的购物袋。

　　夜晚的路灯下，两人站在车旁说了几句话，叶安歆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还提着购物袋，”阮瑾的忧色更深，“看来是真的去买鞋了。”

　　叶沪鸿注视着女儿与裴渊道别后转身向家门走来的身影，目光深沉：“等她进来，我们好好谈谈。”

　　叶安歆推门进屋时，脸上还带着外出归来的轻松神情。当她看见父母双双坐在客厅，不禁愣了一下。

　　“爸，妈，你们还没休息？”她换上拖鞋，将购物袋随意放在玄关的柜子上。

　　“安歆，过来坐。”叶沪鸿拍了拍身边的沙发空位，“我们聊聊天。”

　　叶安歆敏锐地察觉到父母不同寻常的严肃表情，心中的轻松感顿时消散。她慢慢走到沙发前坐下，双手不自觉地交握在一起。

　　“今天玩得开心吗？”阮瑾尽量使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还不错。”叶安歆谨慎地回答，“就是去买了双鞋。”

　　客厅陷入短暂的沉默。叶安歆看着父母欲言又止的表情，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看到是裴渊送我回来的了？”她直接问道。

　　叶沪鸿点点头：“安歆，爸爸妈妈不是要干涉你的社交。只是...关于裴渊，我们想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想法，毕竟之前你强烈反对和裴渊在一起……”

　　叶安歆深吸一口气，整理着思绪。她知道这个问题迟早要面对。

　　“我和裴渊...”她斟酌着用词，“我们正在尝试以新的方式相处。”

　　“新的方式？”阮瑾追问，“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暂时把婚约的事情放在一边，像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叶安歆解释道，“今天出去，也是因为他觉得上次拍卖会我的鞋不舒服，想要补偿我。”

　　叶沪鸿的眉头微微舒展，但眼中的忧虑未减：“安歆，你知道爸爸一向不支持这桩婚约的。一部分是因为这个婚约太过离谱，爸爸一向不支持这种。但更重要的是，我怕你受伤。裴渊那孩子...我承认他很优秀，但他是否真的懂得珍惜你？”

　　叶安歆看着父亲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爸，我明白你的担心。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底线在哪里。”

　　阮瑾握住女儿的手：“宝贝，妈妈只是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感情而委屈自己。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如果没有真正的爱和尊重，再显赫的家世也是虚的。爸爸妈妈已经开始准备解除婚约的东西了，只要你不愿意，爸爸妈妈不会牺牲你的幸福的。”

　　“我懂，妈。”叶安歆反握住母亲的手，“正是因为懂了，我才决定给彼此一个重新认识的机会。不是作为婚约的双方，而是作为两个独立的个体。”

　　叶沪鸿注视着女儿，在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清醒。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的小女儿真的长大了。

　　“所以你并没有改变对婚约的看法？”他确认道。

　　“没有。”叶安歆摇头，“我还是坚持，婚姻应该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而不是一纸婚约。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在平等相处中，我们真的产生了感情，那也不会是因为婚约，而是因为我们彼此选择。”

　　这番话说得坦然而理智，让叶沪鸿和阮瑾都稍稍安心。

　　“既然你考虑得这么清楚，爸爸妈妈尊重你的决定。”叶沪鸿最终说道，“但答应我们，任何时候觉得委屈了，都要告诉我们。叶家的女儿，不需要为了任何人委屈求全。”

　　阮瑾点头附和：“你爸爸说得对。记住，无论发生什么，这个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叶安歆的眼眶微微发热：“谢谢爸妈。有你们支持，我觉得很幸福。”

　　谈话结束后，叶安歆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打开那个装着新鞋的购物袋，取出里面精致的鞋盒。揭开盒盖，那双银色高跟鞋在灯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她想起今天与裴渊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他耐心陪她试鞋的样子，想起他在餐厅里坦诚的对话。确实，今天的裴渊与从前判若两人。

　　但叶安歆清楚，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不会因为一次愉快的逛街就忘记过去的所有伤痛，也不会因为裴渊一时的温柔就盲目地投入全部感情。

　　她拿起手机，看到裴渊发来的消息：「安全到家了吗？」

　　叶安歆回复：「到了，谢谢今天的鞋和晚餐。」

　　放下手机，叶安歆轻轻抚摸着那双新鞋。她知道自己正在走一条微妙的路，一边是自幼暗恋的人，一边是自我保护的本能。

　　但无论如何，她都会谨记父母的教诲——不委屈自己，不违背本心。

　　而在客厅里，叶沪鸿和阮瑾依然相对而坐。

　　“你觉得安歆真的能把握好吗？”阮瑾仍然忧心忡忡。

　　叶沪鸿握住妻子的手：“我们的女儿比我们想象的更加成熟。相信她吧。”

　　夜色渐深，叶家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在这个平静的夜晚，每个人都怀着自己的心事入睡。

　　书房里，叶沪鸿摘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双眼，面前摊开的是公司下一季度的财务预算报表。

　　阮瑾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轻轻放在丈夫手边：“还没看完吗？已经很晚了。”

　　叶沪鸿叹了口气，将报表推到一边：“市场环境越来越严峻，我们的几个主要竞争对手最近都在寻求合并或战略合作。如果再找不到突破口，下一季度的业绩恐怕会很难看。”

　　阮瑾在丈夫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神色忧虑：“我听说裴渊最近拿下了城东那块地？他们的发展势头确实很猛。”

　　“不止如此。”叶沪鸿端起茶杯，眼神深邃，“裴氏已经连续三个季度增长率超过20%，特别是和安歆的婚约定下之后，两家在发展上提高了一个档次。”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墙上的古董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所以，”阮瑾轻声开口，“这就是你短时间不解除婚约的原因？”

　　叶沪鸿没有立即回答，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里在夜风中摇曳的竹影。

　　“裴家的实力毋庸置疑，如果两家能够一直联手下去，确实能实现双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但我更在乎的是安歆的幸福。裴渊那孩子...我始终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阮瑾走到丈夫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明白你的顾虑。但你也知道，父亲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而且从商业角度考虑，这门婚事确实对叶氏有利。”

　　叶沪鸿转身面对妻子，眼中满是挣扎：“可是瑾儿，你我都知道裴渊那孩子的经历。他父亲突然离世，母亲又重病，一个高三的孩子不得不独自面对这一切，还要扛起整个裴氏的重担。这样的经历，注定会让一个人变得复杂难懂。”

　　“正是因为经历过这些，他才比同龄人更加成熟稳重，不是吗？”阮瑾轻声说，“我听说他接手裴氏后，不仅稳住了局面，还让公司的业绩逆势增长。这样的能力，不是谁都有的。”

　　“能力是一回事，人品又是另一回事。”叶沪鸿摇头，“我担心的是，他是否真的会对安歆好。你也看到了，自从婚约确定后，他对安歆的态度若即若离，让人捉摸不透。”

　　阮瑾叹了口气：“其实我观察过裴渊看安歆的眼神，那里面并非全无感情。只是那孩子习惯了把一切藏在心里，不轻易表露。”

　　叶沪鸿重新坐回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裴渊高三那年发生的事情，我后来特意打听过。那孩子当时一边处理父亲的丧事，一边照顾生病的母亲，还要应对虎视眈眈、试图瓜分裴氏仅剩的资产的亲戚。最后他果断将母亲送到国外治疗，自己独自留下来撑起了整个公司。”

　　“这么沉重的担子，压在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身上...”阮瑾眼中流露出同情，“难怪他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正是这样的经历，让我担心他是否还能相信感情，是否还能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叶沪鸿忧心忡忡地说，“我怕安歆跟了他，只会得到一段冰冷的商业联姻，而不是真正的幸福。”

　　阮瑾握住丈夫的手：“感情的事情，有时候外人很难看清。也许我们应该给安歆和裴渊一些空间，让他们自己去摸索。”

　　“可是...”

　　“而且，”阮瑾打断丈夫，“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门婚事对裴渊来说，也不仅仅是商业考量？如果他真的完全不在乎安歆，大可以像对待其他商业合作一样公事公办，何必费心去了解她的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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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沪鸿陷入沉思。他想起前几天助理汇报的情况，裴渊特意推掉重要会议，陪安歆去买了那双她心仪已久的鞋；想起拍卖会上，裴渊因为注意到安歆多看了那条项链几眼，就不惜重金拍下。

　　“也许你说得对。”叶沪鸿最终叹了口气，“我们是该给他们一些时间和空间。但我还是会密切关注裴渊那孩子，如果他敢让安歆受委屈，我绝不会因为任何商业利益而妥协。”

　　阮瑾欣慰地笑了：“这才是我认识的叶沪鸿，永远把家人放在第一位。”

　　夜深了，叶家书房的灯终于熄灭。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裴氏集团顶楼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

　　裴渊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夜景。桌上的咖啡早已冷却，他却毫无睡意。

　　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的主治医生发来的邮件，汇报着她近期的治疗情况。裴渊快速浏览着邮件内容，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母亲的病情依然没有明显好转，这让他心中的负罪感与日俱增。如果他还能再强一点，也许一切都会不同。

　　但生活没有如果。他所能做的，就是撑起父亲留下的基业，确保母亲得到最好的治疗。

　　而叶家的这门婚事，确实如外界所猜测的那样，是一场精心计算的商业联姻。但他对叶安歆的感情，却远比外界想象的复杂。

　　裴渊拿起手机，翻出叶安歆的照片。照片中的是偷拍的叶安歆，她对着手机笑起来，那一刻，他冰冷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也许，是时候重新审视这段关系了。不仅仅是为了商业利益，更是为了那个曾经给过他一颗糖的小女孩，和那个收到糖后甜甜地亲了他的小女孩。

　　夜渐深，城市的灯火一盏盏熄灭，但有些人、有些事，却在这一夜悄然改变。商业联姻的背后，或许真的能开出真情的花，只是需要时间和耐心去浇灌。

　　而对叶安歆和裴渊来说，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而对叶安歆来说，前方的路虽然充满未知，但她已经做好了面对的准备——不再作为谁的附庸，而是作为独立自主的叶安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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