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当年真相

　　季莞柠追出咖啡厅大楼时，傍晚的风已经带上了凉意。

　　夕阳的余晖给冰冷的钢筋森林镀上一层脆弱的金边。

　　她焦急地左右张望，终于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公交站台长椅上，看到了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

　　叶安歆像一只被暴雨打湿、遗弃在路边的布偶猫。

　　她缩在冰凉的金属长椅角落，头深深埋在膝盖里，精心打理的卷发此刻凌乱地散落着，遮住了大半张脸。

　　那条她今早还得意洋洋展示过的、缀满银色亮片的半身裙，此刻皱巴巴地拖在地上，蹭上了明显的灰黑色污迹。

　　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破碎的抽泣声从臂弯里闷闷地透出来，混合着车流驶过的噪音，听起来格外无助。

　　季莞柠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她快步走过去，在叶安歆身边轻轻坐下，冰凉的金属椅面让她也瑟缩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说话，注意的叶安歆出来时没有拿外套，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叶安歆的身上，伸出手，温柔地、一下下地抚摸着叶安歆弓起的、紧绷的脊背。

　　那细微的颤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到掌心。

　　过了好一会儿，臂弯里才传来叶安歆带着浓重鼻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哽咽：

　　“她凭什么……宋卿倾她凭什么那么说我……”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被撕扯的破布，“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看到我像个疯子……明明就不是我的错……”

　　叶安歆猛地抬起头。那张原本精致明艳的小脸此刻狼狈不堪，眼线睫毛膏被泪水冲刷得一片狼藉，在脸颊上留下蜿蜒的黑痕，眼睛红肿得像桃子。

　　她摊开一直紧攥着的右手——掌心躺着那只已经彻底报废、布满狰狞裂痕的镶钻U盘，冰冷的棱角和脱落的碎钻深深硌进她柔软的掌心，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甚至有一处破了皮，渗着细小的血珠。

　　“她只看到我吼她……” 叶安歆死死盯着U盘裂痕深处那片幽暗，仿佛那里面囚禁着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当年……当年林薇倒下去之前，她明明……”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像是要用力冲破某种窒息的屏障，“她明明抬起头，对我笑了一下！很短！但是我看得清清楚楚！是那种……很冷的，带着嘲弄的笑！她在告诉我，她赢了！她毁了我的裙子，还让我成了众矢之的！宋卿倾她根本没看见！她凭什么就认定是我逼晕了她？！”

　　汹涌的泪意再次决堤，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砸在U盘冰冷的裂痕上，也砸在她自己紧握的、伤痕累累的指节上。

　　“好了好了，安歆，不哭了，不哭了……” 季莞柠心疼地抽出随身带的湿纸巾，小心翼翼地避开她掌心的伤，动作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和花掉的妆容。

　　冰凉的湿意让叶安歆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但季莞柠的指尖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和坚定。

　　就在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带着傍晚的凉风停在了长椅前。

　　陆屿川来了。他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露出两盒粉红色的草莓牛奶。

　　首先看到季莞柠冷得瑟缩，将车里的放着的衣服先披在季莞柠身上。

　　之后目光扫过叶安歆狼狈至极的脸和紧握U盘、渗着血丝的手，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没有多问，径直走到叶安歆另一边坐下，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种无声的庇护感。

　　他沉默地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牛奶，熟练地插好吸管，然后拉过叶安歆那只没受伤的左手，将那盒带着凉意的草莓牛奶不容分说地塞进她冰凉的手心里。

　　“拿着。”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叶安歆下意识地握住了那盒牛奶，冰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这个U盘，哥哥知道很重要，下次给你定制一个新的更好的U盘好不好？”

　　季莞柠看着陆屿川，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她一边继续用湿巾擦拭叶安歆脸上残余的泪痕，一边轻声开口，打破了三人之间沉重的沉默：“屿川，当年那件事……你后来应该知道得比较清楚。林薇她……真的只是因为被安歆骂了几句，就……吓晕过去了吗？”

　　她问得很谨慎，目光却紧紧锁着陆屿川。

　　陆屿川的视线落在叶安歆紧握着牛奶盒、指节发白的手上，又缓缓移到她掌心那枚惨烈的U盘上。

　　他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斟酌词句。傍晚的风吹过他额前的碎发，路灯的光线在他深邃的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

　　“救护车来的时候，” 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车流的噪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医护人员从她右侧外套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空了的、哮喘急性发作用的喷剂药瓶。”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叶安歆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大，瞳孔深处那破碎的委屈和愤怒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震惊和茫然所取代。

　　她像是没听懂，又像是听懂了却无法立刻消化这个信息。

　　她呆呆地看着陆屿川，又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牛奶盒。

　　“嘶啦——”

　　粉红色的纸盒在她无意识的、骤然收紧的指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捏得扭曲变形，凹陷下去一大块。

　　冰凉的牛奶顺着吸管被挤压出来，滴落在她沾着灰尘的亮片裙摆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不规则的湿痕。

　　*另一边*

　　工作室里，令人窒息的沉默依旧弥漫着。碎裂的U盘残骸还冰冷地躺在地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姜瓷端着一杯温水，硬是塞进了宋卿倾冰凉僵硬的手里。

　　宋卿倾没有拒绝，也没有喝，只是任由那点微弱的暖意透过杯壁传递到指尖。

　　她依旧站在窗边，背对着室内，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暮色，侧脸的线条绷得紧紧的，像一尊压抑着风暴的雕塑。

　　顾炜深不知何时来了，他并没有靠近，只是以一种惯常的、带着点疏离感的姿态，斜斜地倚靠在复印机旁边，双手插在裤袋里，眼神带着几分玩味，扫过地上那堆狼藉，又落在宋卿倾紧绷的脊背上。

　　“卿倾，” 姜瓷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都过去那么久了……而且，安歆那脾气你也知道，当年的事会不会有误会……我觉得安歆不是那样的人……”

　　“她不是故意的？” 宋卿倾没有回头，“是，她永远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永远只看得到自己的委屈，永远觉得全世界都在亏欠她。”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小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并没有带来多少暖意。

　　“当年那件事，所有人都看到叶安歆像个疯子一样指着林薇破口大骂，骂得对方脸色惨白，喘不上气，最后直接晕倒。难道这还不够？”

　　“不够。” 倚在复印机旁的顾炜深突然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死水。

　　他嘴角勾起一抹惯常的、带着点讽刺意味的弧度，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钉在宋卿倾骤然僵住的背影上，“宋大小姐，真没想到，你的正义感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一次我是不是也可以嘲笑你一下。”

　　宋卿倾猛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直射向顾炜深：“顾炜深你什么意思？来吵架的吗？”

　　顾炜深耸耸肩，姿势依旧懒散，语气却带着一种洞悉的凉薄：“意思就是，你当年大概只顾着当正义使者，谴责叶大小姐的‘暴行’，没注意看某些细节。” 他慢悠悠地直起身，朝宋卿倾走近一步，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直白，“比如，林薇被抬上担架，救护人员手忙脚乱的时候——她那只没被压住的右手，是不是死死地、拼命地攥着自己外套右侧的口袋？那个紧张劲儿，那个生怕别人发现里面东西的样子……”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丝洞察的冰冷：

　　“——像不像一个哮喘病人，在药已经用完、明知自己随时可能发作的情况下，还要故意去惹怒一只炸毛的猫，并且生怕别人发现她口袋里那个空药瓶？当年屿川也在那里，他亲眼看到的。屿川不会因为这样的事而撒谎。”

　　“哐当！”

　　宋卿倾握着水杯的手指倏然收紧到极致，指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玻璃杯里的水剧烈地晃荡了一下，险些泼洒出来。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顾炜深的话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她记忆中那个被愤怒和“正义感”覆盖的画面，露出了一个她从未深想、或者说刻意忽略的、令人心悸的角落。

　　林薇惨白的脸，急促的呼吸，被抬走时那只死死攥着口袋、指节都泛白的手……这些细节碎片，伴随着顾炜深那冰冷而清晰的描述，瞬间无比清晰地冲撞进她的脑海！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或许安歆给别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蛮横无理的大小姐模样，但是我认识安歆很多年了她不是那样蛮横不讲理的人。你跟她在一个宿舍一起相处几个月，你还不了解她的为人吗？”

　　宋卿倾猛然抬起头：“炜深，我是不是错了？”

　　“卿倾，你善良，正直，见义勇为，这些都是你美好的品质，但是有的时候，事情是双面性的。那个U盘……是陆屿川送给安歆，为了支持她的梦想，对安歆来说意义重大。”

　　“我……对不起。”宋卿倾瞬间想到什么，“顾炜深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找安歆？我想要和安歆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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