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师恩如海

　　青岚宗，沈清辞的静室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玄诚真人刚送走留下灵药、满腔怒火化为沉重叹息的灵汐真人，还未来得及缓口气，静室外的空间便传来一阵细微却不容忽视的波动。

　　两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室内。

　　为首者，正是青云宗掌门，灵虚真人。他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海，周身气息圆融自然，此刻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凝重。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更是让玄诚真人心头一紧。

　　那是一位身着朴素青袍的老者，发丝如雪，面容清癯，身形挺拔如松。他看上去平平无奇，但那双眼睛开阖之间，却仿佛有无数剑影生灭，正是沈清辞的师尊，青云宗玉衡峰峰主——玉衡真人！他主修寂灭剑道，性情向来古井无波，是宗门内最为沉静寡言的存在之一。

　　“灵虚掌门，玉衡道兄。” 玄诚真人连忙上前见礼，心中暗叹，连这位几乎从不离峰的老剑修都亲自来了，可见此事之大。

　　灵虚真人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榻上气息微弱的沈清辞，眉头紧锁：“情况我等已大致知晓，玄诚道友，有劳了。”

　　而玉衡真人，从踏入静室的那一刻起，他那双仿佛蕴藏着万古冰原的眼眸，就牢牢锁定在了自己唯一的亲传弟子身上。他甚至没有回应玄诚真人的问候，一步便跨到了榻前。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没有惊呼，没有质问，甚至连周身的气息都没有丝毫波动。但离他最近的玄诚真人和灵虚真人，却都能感觉到，周围空气的温度，似乎在无声无息地下降，一种极致的、内敛的寒意，正从这位老剑修体内弥漫开来。

　　玉衡真人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却稳定得如同山岳的手，轻轻搭在沈清辞的手腕上。精纯而温和的寂灭剑元小心翼翼地探入弟子体内，细细感知着那几乎碎裂的经脉、受损的剑元核心，以及……那萦绕在沈清辞神魂深处，一种他从未在自家徒弟身上感受到过的情绪——

　　那不再是纯粹的冰冷，不再是绝对的理智。而是一种……被硬生生剜去核心的空洞，一种深可见骨却无处宣泄的悔恨，一种仿佛连自身存在意义都随之崩塌的茫然与绝望。像是一片被暴风雪彻底摧折后的冰原，死寂之下，是狼藉与破碎。

　　玉衡真人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教导沈清辞百年，看着他从一个沉默寡言的孩童，成长为如今名震修仙界的冰霜剑修。他见过弟子的坚毅，见过他的执着，见过他面对强敌时的无畏，也见过他因剑道精进而罕见的微悦。但无论是何种情绪，都始终被一层坚实的冰壳包裹着，冷静而克制。

　　他从未见过沈清辞像现在这样……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一半，只剩下一个充斥着痛苦与自我否定的残破躯壳。

　　“清辞……” 玉衡真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仿佛金属摩擦般的艰涩。他只是唤了弟子的名字，便再也说不下去。

　　他缓缓收回手，替沈清辞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与他平日里的形象格格不入。然后，他转过身，看向玄诚真人和灵虚真人。

　　那一刻，玄诚真人和灵虚真人都清晰地看到，玉衡真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不再是纯粹的剑意与冰冷，而是翻涌着如同实质般的痛心与……一丝压抑到极致的滔天怒意！那怒意并非针对任何人，而是针对那伤他爱徒、毁他道心、掳走他徒媳（虽未明言，但星契已结，在他心中便是）的魔头！

　　“魔主……洛无涯……” 玉衡真人缓缓吐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裹着冰碴，带着凛冽的杀机，“他，必须死。”

　　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没有悲痛欲绝的控诉，只有这最简单、最直接、也最坚定的六个字。但其中蕴含的决心与力量，却让在场的两位元婴真人都为之动容。

　　灵虚真人深吸一口气，沉声道：“玉衡师弟放心，此事已非清辞师侄一人之事，亦非青岚、青云两宗之事。上古魔主脱困，掳我正道弟子，此乃席卷九州之祸端！青云宗，绝不会坐视不理！”

　　玄诚真人也郑重点头：“青岚宗亦倾尽全力！当务之急，是全力救治清辞师侄，同时广发英雄帖，联络各方，务必在魔头恢复全盛、酿成大祸之前，找到其藏身之所，救回茯苓师侄！”

　　玉衡真人没有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榻上的沈清辞，那眼神复杂无比，有痛惜，有坚定，更有一丝决绝。他知道，要救回那个能让自家冰山徒弟露出如此“情绪”的丫头，要斩除那万古魔头，前路必定布满荆棘与血火。

　　但，那又如何？

　　剑修之道，宁折不弯。护犊之心，更甚于剑。

　　静室之内，三位修真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因为一对年轻弟子的劫难，达成了共识。一场牵动正魔两道风云的救援与讨伐，就此拉开了序幕。而昏迷中的沈清辞，那空寂的心湖深处，是否也感应到了这份来自师门、来自长辈的沉重期许与无言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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