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宁静之日，风暴前夕

　　11月16日。

　　清晨的阳光，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明媚姿态，穿透鹭湖别墅顶层加厚的防弹玻璃，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澄澈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新安装的金属和油漆混合的味道，冰冷而洁净。

　　世界，安静得可怕。

　　不是夜晚的沉寂，而是一种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屏住呼吸，等待最终审判降临前的、令人窒息的宁静。

　　陆铭站在别墅三楼的了望窗前，目光透过单向玻璃，平静地俯瞰着外面的世界。

　　远处的鹭湖波光粼粼，几只白色的水鸟优雅地掠过湖面，留下浅浅的涟漪。更远处，城市的天际线在秋日晴空下清晰可见，车流如同缓慢移动的金属河流，一切井然有序，繁华依旧。

　　阳光温暖，微风和煦。这是一个适合郊游、适合约会、适合慵懒地躺在草地上看云的、完美的秋日。

　　多么讽刺的宁静。

　　陆铭的心中没有丝毫暖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死寂。他的目光掠过那些浑然不觉的人们，掠过那些象征着文明与秩序的景象，如同一个早已预知了剧目结局的观众，冷漠地看着舞台上演员们最后的、投入的表演。

　　他知道，这看似坚固的一切，这维系了千百年的文明表象，将在十几个小时后，被最原始、最血腥的暴力彻底撕碎。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开始了最后的晚餐。

　　陆铭没有选择吃那些方便储存的罐头或压缩饼干。他走到厨房——一个配备了高效电磁炉和小型嵌入式冰箱的区域。他从冰箱里取出最后的新鲜食材：一块上好的牛排，几颗翠绿的西兰花，一个土豆，还有一小瓶昂贵的橄榄油和海盐。

　　这些，是文明世界的余烬。

　　他熟练地开火，煎牛排，煮西兰花，烤土豆。食物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与这栋房子的冰冷格调显得格格不入。他甚至找出一个高脚杯，倒上了半杯深红色的葡萄酒。

　　他将餐盘端到顶楼露台的合金桌子上。这里视野最好，可以俯瞰整个湖区和远方的城市。

　　夕阳正在西下，将天空渲染成一片无比壮丽的金红色，云霞如同燃烧的火焰，美得惊心动魄。

　　他坐下来，拿起刀叉，开始切割牛排。肉质鲜嫩多汁，火候恰到好处。葡萄酒口感醇厚，在舌尖流淌。

　　这是最后的盛宴，也是最后的告别。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仿佛要将这属于旧时代的美好滋味，牢牢刻印在记忆的最深处。因为他知道，从明天起，食物的意义将只剩下最原始的“补充能量”，美味将成为一种遥不可及的奢侈。

　　孤独，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涌上，将他彻底淹没。

　　他坐在人类文明最后的余晖里，坐在他耗尽心血打造的钢铁堡垒之中。

　　远方的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的轮廓。隐约似乎有欢快的音乐和人们的笑语随风传来。

　　这一切，都将在明天，化为乌有。尖叫、嘶吼、爆炸、血腥……将取代眼前的宁静与美好。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翻涌。有对过往的丝丝眷恋，有对未来的冰冷决绝，有大仇将报的隐隐兴奋，有对无尽杀戮的沉重疲惫，更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背负着整个未来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

　　他举起酒杯，对着那轮即将沉入地平线的、血红色的落日，对着那座即将陷入永恒黑暗的城市，轻声呢喃，如同一个古老的咒语，又像是一句最后的诀别：

　　“敬……旧日。”

　　他将酒一饮而尽。酒液甘醇，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从喉咙一直灼烧到心底。

　　夜色，终于彻底降临。

　　别墅内外，所有的灯光依次熄灭，只留下必要的红外监控和传感器发出的、微不可察的幽光。整栋建筑彻底融入黑暗，如同一头收敛了所有气息、潜伏在阴影中的巨兽。

　　陆铭没有入睡。他抱着那把保养得锃亮的92式手枪，坐在三楼了望窗后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合金墙壁。

　　目光如同最敏锐的鹰隼，透过夜视监控屏幕，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外面死寂的世界。

　　他的呼吸平稳，心跳缓慢而有力。所有的情绪都被压入心底最深处，只剩下绝对的冷静和等待。

　　他在等待。

　　等待黎明。

　　等待那一声，注定将撕裂整个世界的、

　　尖叫。

　　距离末世降临，还有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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